橫跨並將西方大陸一分為二的山脈山腰上, 在這樣貧脊的山中也有人們聚集在一起生活。 這小村莊即使不那麼富裕, 但也不會發生飢餓、凍死的狀況,各自過著幸福的生活。 村莊前有條又直又長的山路,兩側長了高大的草叢, 經過草叢是一個廣大的山坡。 村莊的孩子們就在山坡上自由地玩耍。 在那之中,有一名金髮混著藍髮,外貌十分顯眼的少女。 但是與其他充滿活力的孩子不同, 少女坐在草地上,抬頭望著被夕陽渲染的天空。 矗立在村莊每幢房屋的煙囪正在宣示著今天的晚餐菜色, 孩子們也一個個地被父母帶回家了。 少女看著其中一個被母親抱著的孩子心想。 「該有多溫暖呢?」 少女並沒有父母。 她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失蹤,雖然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獨自養育少女的父親,在幾年前和魔族的戰鬥中戰死。 「擁有力量的人的義務就是要守護弱者。雖然我的力量不夠,但我發誓要守護村莊所有的人。我相信妳總有一天可以理解的。」 少女抓著父親的衣角,哭鬧著要他不要離開。父親轉身離開了哭泣的少女, 而他踏出門口的最後背影依舊在眼前揮散不去。 少女當時認為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也曾埋怨過, 但現在隱隱約約地能夠理解父親的心意。 「你父親是充滿正義的英雄。」 「現在輪到我們報答他的恩情了。」 「如果有需要什麼就跟我們說。我們會照顧你的。」 村莊的大人們盡心盡力地照顧著獨自留下的少女。 對於為了村莊出面戰鬥而犧牲的「正義英雄」,那是最基本的禮遇。 少女對於那樣的父親也感到十分驕傲。 堅信正義對所有人來說,就是能留下如此深刻感動的重要價值。 並且深信父親因為是正義的英雄,必定已成為夜空中的星星。 不久前,興奮地說著找到新星星的少女, 帶著那星星可能就是父親的悸動心情,等待著天色變暗。 過了一陣子,就在赤紅色的晚霞消失, 在黑青色夜空被閃爍的星星點綴時,少女懷疑自己聽到的聲音。 「叭-叭-」 打破寧靜的喇叭聲,就是魔族侵入的警報。 少女很清楚地記得這幾年前才聽過的喇叭聲。 因為那天正是父親戰死的日子,所以這喇叭聲想忘也忘不了。 當這撞擊著耳膜的喇叭聲不斷響起,少女似乎感到暈眩便踉蹌了一下。 加上小時候就患有貧血,更是難以支撐住身體。 但在這緊急狀況下,只能猛烈地搖頭並振作起來,站起身子後便往村莊狂奔。 盡力跑到村莊後,發現已是哀鴻遍野的慘況。 村莊的自衛隊隊員為村民爭取逃跑的時間, 奮力抵抗有著人類兩三倍高大的身軀並穿著厚重盔甲的哥布林。 周遭則是有無數的人潮為了避難亂成一團。 在刺鼻的煙霧間,有人被巨大的哥布林揮舞的巨劍掃過, 發出難以入耳的痛苦悲號。 少女快速地環視周圍,並跑向沒有魔族的暗處, 但是沒過多久,少女的腳步在某個偏僻小屋前停下。 因為有個身形巨大的哥布林站在少女的面前。 一對上牠那佈滿血絲的雙眼,就湧上一股令人凍僵的恐懼。 雙腳彷彿被地上一雙看不見的手抓住,動彈不得。 在陷入那樣的恐懼之下,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懇切地期望有人會來幫忙。 哥布林輕晃著兇殘的臉龐,一步步地走向少女。 隨著牠散發出的厭惡氣息越來越濃烈,就覺得越來越靠近死亡了。 是因為覺得到了最後那瞬間嗎? 少女不自覺的看向夜空, 但高掛在夜空中象徵父親的星星卻無情地、紋絲不動地閃爍著。 轉眼間,哥布林已經來到伸手就可碰觸到少女的距離。 在牠舉起巨大的斧頭要朝少女砍下的剎那,發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以為是天上星星的光暈漸漸變大且越靠越近,然後便射向了哥布林。 碰觸到牠身軀的光暈伴隨著怪聲接連爆炸, 接著就發出慘烈的嘶吼,並冒出嗆鼻的煙霧後就地倒下。 帶著一絲希望抬頭看向天空中父親的星星,但卻一樣毫無變化。 再次低頭看向前方時,少女眼前出現了某位中年女性的背影。 擊倒哥布林的人就是她嗎? 她蘊含隱約月光的深藍色頭髮在風中搖曳著。 她戴著有著巨大帽沿的灰色尖帽,像是魔法師們會戴的那種帽子, 手的上方有個型態如珠子般的漂浮物體在自轉,並反射著月光。 少女產生了童話中見過的英雄出現在眼前的錯覺,便失神地一直望著。 不斷地心跳加快且感到不真實。 因為遇見了只存在於想像中的正義英雄, 少女激動的心情讓她的心臟像是可以聽見自己脈搏聲的程度般劇烈跳動。 那強大的存在慢慢地抬頭,看著少女並開口說道。 「真是太好了。幸好有趕上時機。」 看著自己沒事後露出放心神情的正義英雄究竟是誰呢? 少女很好奇英雄的真面目。 「妳…究竟是什麼人…?」 「我叫做露西亞。是名魔法師。 人們都稱呼我為『黎明魔女』。」 少女聽到她介紹自己為黎明魔女時,不自覺地深吸了一口氣並摀住了嘴巴。 每個凌晨都偷走所有星星的怪談主角,黎明魔女。 對特別喜歡星星的少女來說,被害怕的人救了一命的事實,讓她嚇得目瞪口呆。 而且得知那樣的魔女竟是如此厲害的英雄,讓她更受打擊。 「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孩子啊?」 不知道是不是同時發生了太多事情,腦中一點頭緒都沒有。 但是不久前才體驗到戰爭現實的少女, 對於眼前這個陌生人卻有了未知的信任, 待在她身旁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安全。 雖然因為巨大的帽子導致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嘴角的微笑帶來一種慈祥、溫暖的感覺。 像是被什麼誘惑了一般握住了她的手, 那就像是夢中才能遇到的母親的手一樣,如春風般溫暖。 「我叫做泫兒。」 露西亞的隱身之處位在森林深處。 小屋的內部擺滿了書籍,放著許多魔法用品的層架下方, 有個燃燒著溫暖柴火的壁爐。 泫兒在那裡受到露西亞的照顧,並開始過著全新的生活。 雖然要適應陌生環境不是一件易事, 但只要好好遵守露西亞訂下的幾項規則的話,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第一,沒有她的允許下,不可以離開森林。」 「第二,要對陌生人抱持警戒。」 「第三,不要隨意碰觸小屋內的物品。」 一開始她認為這些規則很簡單,要遵守也完全不是難事。 但問題卻是在另外的地方。 因為泫兒認為露西亞是英雄,所以想透過她確認這件事。 但是神秘的魔女露西亞不知道是不是不懂少女的心意, 總是用些無法理解的話來迴避問題。 那天泫兒也許是想要確認露西亞是否為英雄,就開口說道。 「那時候的露西亞,該怎麼說呢…?啊,就像是從天上降臨的英雄一樣。非常地強大、正義。」 雖然那件事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但那天的事對於少女來說還是記憶猶新。 「看來你似乎誤會了。我並不像你想像中的那樣強大、正義。更不是英雄。」 「怎麼會呢?露西亞不是救了我嗎?過世的父親也是拯救村莊的英雄啊。人們都稱呼父親為英雄還很尊敬他呢。 所以露西亞對我來說也是英雄啊。『正義的英雄』啊。」 露西亞聽到泫兒說的話之後,大大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思考了一陣子後才說道。 「我跟真理扯不上什麼關係。因此也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種英雄。」 露西亞總是用很含糊或隱喻的方式來回答。 泫兒漸漸地對那無法得知的話語的真面目感到好奇。 「真理?那是什麼?」 露西亞聽到泫兒的問題後,就用手指在空中畫起了什麼。 隨著露西亞在空中揮舞的指尖,藍色光芒的字如星星般閃爍後又再次消逝。 「這個嘛…若要說明的話,應該說是個和『天體符文』相似的東西嗎?」 因為是很生疏的話題,所以泫兒便以鬱悶的表情回答道。 「…完全聽不懂妳在說什麼。那跟真理扯不上關係又是怎麼回事?」 即使接二連三地提出問題,露西亞還是微笑地回答著。 「若要說是正義,我只不過是個很弱小的存在。我雖然救了你,但是沒能救出你之外的人不是嗎?」 泫兒不懂這提問的意義,在慌張之下就忘了回答。 然後露西亞就接續地解釋下去。 「如果我是你說的『正義的英雄』的話,我應該會救出那裡的所有人吧。但是我卻沒能做到。我選擇了你,並放棄了其他人。所以我救人的那件事,不能用『正義』來包裝。那只是我做出的選擇罷了。」 因為人類不是全知全能的神, 光是要拯救眼前的一個人,就必須要費盡心力才行。 在那個時候,也會有人渴望著救援並慢慢死去。 擁有力量的人所擁有的責任,總是與困難的決定脫離不了關係。 「要拯救誰」就等於「要放棄誰」的意思。 當然,小孩子要明白這含意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無法從露西亞那裡獲得想要的回答, 泫兒當時認為露西亞只是不夠老實, 又或是感到害羞才會那樣回答的。 因為在泫兒的心中,露西亞是英雄的事早就是不爭的事實了。 那樣的堅信不是無緣無故, 而是在露西亞的細心照料下產生的。 泫兒天生就患有低血壓,露西亞偶然得知這事實後, 便二話不說取來了從未見過的各種藥材。 雖然小孩子絕對不可能會喜歡這種藥材, 但是卻能得知露西亞照顧自己的心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藥效,只要到了輾轉難眠的夜晚, 露西亞總是會坐在床邊說著以前的故事。 「睡不著嗎?那要不要聽聽以前的故事,試著入睡呢?」 露西亞說的故事,不是孩子期待的童話, 而是以審判者和獵巫的古老怪談為主。 雖然不是期待的故事主題,可能會感到失望, 但因為能激發小孩子的好奇心, 所以泫兒每天都在等待聽故事的時間。 當然,因為是怪談,所以偶爾會感到恐懼, 但並不會造成什麼太大的問題。 那是因為有值得信賴的露西亞在身旁, 讓泫兒可以戰勝怪談中的可怕存在。 在露西亞那樣盡心盡力的照料中,感受到了英雄的風采。 不僅是救贖了沒有父母的自己,甚至還用盡全力地照料自己,讓她深受感動。 泫兒深信她和過世的父親一樣是名英雄。 憧憬著她,開始出現了想成為和她一樣的英雄的夢想。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泫兒開始對露西亞的符文魔法感到興趣。 會記著露西亞使用的文字形象,並用樹枝在地板上跟著畫出來。 露西亞一開始不引以為意,但從某個瞬間開始,就從窗外仔細地觀察著泫兒的行為。 令人驚訝的是地板上的文字在很短的瞬間閃爍了藍色的光芒。 露西亞被那畫面嚇了一跳就衝出了小屋。 「泫兒,這是非常危險的行動。不可以再做這種事了。」 「這種事是指…?」 「剛剛,妳畫的那個是符文字。在文字的形象上賦予魔力的話,就會施展魔法。」 「那麼…我剛剛是施展了魔法嗎?」 泫兒真心地對第一次展現出的魔法天份感到開心。 泫兒想著自己說不定會潛在著強大的力量而感到十分激動, 也期待能成為自己所憧憬的露西亞。 但那份期待只是暫時的,露西亞再次向泫兒強調符文魔法的危險性。 「泫兒,使用符文魔法是非常危險的事。使用的話就會成為魔女。也會成為審判者的目標。絕對不行,即使是模仿也不行。知道了嗎?」 審判者的獵巫是每晚的床邊故事之一,所以泫兒也很清楚那是怎麼回事。 露西亞雖然非常冷靜地說著,但卻可以確切的知道那是十分危險的事。 但是因為露西亞對泫兒來說是英雄般的存在,所以並不想認同她是魔女這件事。 「露西亞不是魔女。妳救了我不是嗎。露西亞的符文魔法肯定也是正義的力量。」 泫兒想要成為像露西亞一樣的英雄,所以需要符文魔法的力量。 「我也想成為像露西亞一樣強大的人想成為跟妳一樣的正義英雄!教教我吧。我想要學符文魔法。」 在孩子那閃耀著光芒的雙眼中,看到了渴切的熱情,露西亞也一樣沒有避開那眼神。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擔心和憂慮的情感似乎已透過空氣傳達過去了。 「不行,我不能讓妳陷入危險。」 最後,露西亞還是果斷地拒絕了泫兒的請求。 泫兒認為自己成為英雄的路被阻止了, 感到傷心欲絕,並且不吃不喝,只在床上不停地嚎啕大哭著。 就這樣過了一天,少女的固執還是絲毫沒有變動。 當然在那個年紀的孩子要忍住飢餓口渴,固執己見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但是完全看不出來她要投降的意思。 露西亞又苦惱了半天。 最後就慢慢地點頭說道。 「嗯,好吧。算我輸了。就照你說的去做吧。畢竟浪費你的天份也很可惜。但是你要銘記這一點。這選擇的後果將由都由你來承擔。」 原本蜷縮坐在床上聽著的泫兒突然像是沒事一樣,開心地手舞足蹈著。 在那之後,每天要做的事情增加了, 但那件事也讓森林小屋的生活變得更有活力了。 就是「符文魔法課」。 「你以前運用魔力刻劃符文的事。那就叫做『魔力刻印』。」 「魔力刻印、魔力刻印…」 今天也一如往常地上著魔法課。 泫兒為了記下第一次聽到的概念,而反覆地朗誦兩三次。 然後再像個小孩子般提出天真爛漫的問題。 「這樣的話,就要事先準備好足夠的刻印符文才能在戰鬥中佔優勢囉。」 「是嘛…?但那樣的話體積會變大,重量也會更重不是嗎?」 泫兒暫時想像了一下巨大的包包內裝滿符文, 然後搖搖晃晃地進行戰鬥的樣子後,就大力地搖著頭。 露西亞看到泫兒的模樣後笑著開口。 「為了消除那種物理上的限制,所以才會有『天球』的存在。」 「天球…?」 天球就是漂浮在露西亞身邊,有著珠子型態的漂浮物體。 這個漂浮物體是可以刻印符文並保管的儲存媒介, 只要持有人有足夠的魔力,不管是十個、二十個都可以刻印保管。 而且保管的符文只要在有足夠魔力的狀況下,就可以不分時間地點使用。 當然這並不是只有優點。 「若將你的魔力連接到天球上的話,將會以持有者的魔力作為驅動的媒介。因為需要不停地供給魔力,所以並不是那麼容易操作。」 「魔力…連接…」 泫兒點了點頭,然後集中精神在連接魔力上。 小屋內部就如同時間暫停般地寂靜。 泫兒按照露西亞的建議,閉上雙眼慢慢地釋出魔力,並探測天球。 當在雙眼看不到的結上連接魔力時,天球就漸漸地浮了起來。 「哇!露西亞!你有看到嗎?天球浮起來了!」 「泫兒,恭喜妳。」 露西亞對著開心的泫兒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那時,浮起來的天球漸漸失去力量,停在了桌上。 「啊?」 剛剛還感到開心的泫兒瞬間哭喪著臉。 露西亞拍拍泫兒沮喪的肩膀安慰著她,並激勵她可以再嘗試一次。 漂浮物體上上下下地來回數十次,那天的課程直到深夜才結束。 光是看到泫兒疲倦地趴在桌上睡著就可以得知今天的課有多辛苦了。 露西亞深怕會吵醒疲憊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將毯子蓋在少女的肩上。 那是某個酷暑消逝的秋日。 露西亞偶爾會外出到森林之外。 因為森林裡要自給自足還是有些困難,所以為了購買需要的物品,就會造訪附近的領地。 雖然泫兒也想要離開,但露西亞說這地方比較安全,所以拒絕了她。 結果獨自留在小屋的泫兒試著操控天球,也練習符文魔法來消耗時間。 無聊的時候,她決定前往距離小屋有點遠的廢棄村莊空地的水井。 她時常獨自來這裡散步,所以並不是什麼太特別的事, 但那天總感覺跟平常不太一樣。 她在水井感受到不是自己留下的痕跡。 「我分明把水桶拿出來放著了…為什麼會在裡面呢?難道是露西亞…?」 泫兒不停地自言自語著。 突然有種令人背脊發涼的感覺。 這時,從背後傳來了聲音。 「啊,抱歉。我用完之後就忘記拿出來放了。」 聽到女人的聲音後,泫兒就迅速轉身並進入戒備的姿態。 是位一看就比泫兒要大上六七歲的女性。 「還是第一次在這裡見到人呢。我叫做菈里爾菈。」 「…我叫做泫兒。」 彼此都是第一次在這裡見到人。 互相簡單地打完招呼後,兩個人好一陣子都沒有說話。 打破這沉默的人是菈里爾菈。 「妳住在這裡嗎…?」 泫兒搖了搖頭。 她想起了露西亞說要隨時對陌生人抱持警戒的話。 對那種人隱藏自己的藏身之處是理所當然的事。 「嗯,我猜的沒錯。這裡是我小時候住過的村莊。」 成為廢墟的村莊,以及這地方出身的倖存者。 泫兒不知道為何深有同感。 「這裡為什麼會成為廢墟…?」 「這裡曾是火耕的農民們聚集居住的地方。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故事定居在這裡。在那之中也有魔女。結果大家因為幫忙藏匿魔女而都死去了。」 魔女,該不會是指露西亞吧? 泫兒激動的心情完全無法冷靜下來。 「居然有那種事…」 泫兒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對方才好。 「啊,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現在沒事了。我現在長大了,也就都理解了。」 菈里爾菈笑著說現在已經沒事了。 在她身後看起來是以前住家的地方,整齊地放了一些祭獻的花束。 應該是因為某人的祭日,才會來到這裡。 「我也是…因為戰爭而失去了故鄉。」 「…這樣啊。真是遺憾。居然有這麼多相同處境的人…」 感同身受的兩人互相安慰著對方。 在短短的對話下,感覺累積了一些微妙的親近感。 在長大的過程中,因為沒有機會可以交到年紀相仿的朋友, 所以就覺得菈里爾菈像是沙漠的甘霖般珍貴。 「女神非常慈愛。在她的祝福之下,才能擁有繁榮的歷史。」 菈里爾菈說她做著侍奉女神的事。 無家可歸的孤兒為了生存而投靠宗教的事情很常見, 所以就沒有追問下去了。 不知不覺地,天空出現了金黃色的晚霞。 「我得回去了。妳呢?」 「沒關係。我的家就在離這不遠的地方。」 「好,今天能認識你很高興。願女神的祝福與你同在。有機會的話下次再見吧。」 「菈里爾菈,路上小心喔。」 在轉身的瞬間,菈里爾菈似乎想起了什麼便轉了頭。 「每年的今天,我都會來到這裡。」 將偶然變成必然的方法其實很容易。 就是互相約定。 兩人就這樣在這地方約好下次再見之後,就各自踏上了該走的路。 在快到達小屋的時候,就看到露西亞兩手提著滿滿的東西從遠處走來的樣子。 看到開心見到自己的露西亞後,突然有些害怕今天與菈里爾菈見面的事情被發現。 因為違反了和露西亞的其中一項約定,就是「要對陌生人抱持警戒」。 「還是對露西亞保密比較好。」 那樣想著的泫兒,很快地就換了表情, 並朝著露西亞揮手跑了過去。 很快地就過了好幾年的時光。 如同泫兒快速抽高的身高,對使用符文魔法的熟練度也日益精湛。 露西亞在結束那天的課程後,跟平常一樣準備要外出。 很羨慕可以外出的泫兒氣噗噗地坐在桌子上, 然後毫無意義地上下操控著天球。 那時露西亞的一句話,讓有點在發呆的泫兒突然打起了精神來。 「今天就一起出門吧。」 「真的嗎?」 泫兒就像個小孩子一樣開心。 外頭的世界,在這些日子裡會改變多少呢? 偶爾會從菈里爾菈聽到外面世界的事, 想到能親自去看就覺得非常地激動。 小心翼翼地想著外頭明亮又充滿活力的街道的模樣, 穿上了黑色兜帽,並跟著露西亞走在森林小徑中。 那天啾啾的鳥叫聲、潺潺的流水聲, 聽起來都特別像是首美麗的歌曲。 哼著歌曲跟在露西亞的後頭走著, 就走到了連接森林和領地的地下通道。 必須經過這個內部黑暗又潮濕, 有著惡臭且沒有一絲光線的地方。 露西亞像是習慣了一樣,就彎下腰進入了狹窄的通道內部。 泫兒也不得不意識到暫時遺忘的現實。 就是第一次面臨露西亞曾擔憂過的魔女的生活。 黑暗的通道內部就如迷宮般複雜。 充斥著苔蘚的頂部可以看到許多的龜裂。 而從那縫隙中落下的水滴所造成的聲響, 讓人可以猜測到這黑暗空間的大小。 就這樣跟在後頭走了好一陣子,終於漸漸感覺到變亮了。 通道的盡頭連接著太陽照射不太到的黑暗後巷。 一抵達之後,露西亞就與在等待的黑市商人進行交易。 以物易物。 露西亞一拿出刻印的符文, 黑市商人也熟練地將裝有露西亞事先拜託他準備的生活用品的袋子交給她。 她已經很清楚。 因為符文魔法是受到神庭嚴格管理的東西, 所以無法像其他物品一樣進行貿易。 但是這樣親眼見過之後,不得不感受到一股悔意。 轉頭便從巷子之間看見陽光照射到的燦爛街道。 透過那縫隙中,看到那些享受幸福日常的平凡人家的笑容, 和自己只能待在後巷的處境,產生非常大的對比。 只要跨過一個巷子就能夠加入那些平凡的人群之中,但是卻無法那樣做。 而且想著這慘淡的現實以後也會持續下去,就感到十分地無力。 那時,從後方傳來了物體掉落在地板上的聲響。 她看見了黑市商人群包圍著倒下的男人。 男人看起來很害怕,包圍他的人正在對他大力施壓威脅著。 「看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吧。居然敢舉發我?」 「呃呃,沒有啊!不是我!」 「看來用說的沒有用!」 其中一名黑市商人開始踹起了倒下的男人,包圍在周圍的人也跟著動手。 倒下的男人發出痛苦的慘叫聲,並且蜷曲起身子。 當男人不斷地受到粗魯地攻擊,泫兒就越無法忽視。 「守護弱者是強者的義務。」 父親的那句話讓她心中動搖了一下。 當泫兒看向露西亞時,兩人的雙眼就對上了。 好像從不久前開始露西亞就在凝視著泫兒一樣。 為什麼她只靜靜地看著呢。 當看不下去的泫兒打算出面的時候, 露西亞就像是在等待這一刻,出聲制止了她。 「不要任意地出面。」 「但是…!」 「不是任何人都會願意受到魔女的幫助。你也知道受到魔女幫助的人們會變成怎樣,不是嗎?」 一瞬間,就想起了每晚露西亞說的有關獵巫的故事。 包括魔女的家人、友人甚至是受到幫助的人們,都殘忍處死的神庭審判者。 泫兒對那可怕的故事可能會成為現實感到恐懼,而無法任意地出面。 過了好一陣子,黑市商人群消失在了遠方。 倒下的男人像是哪裡骨折一樣, 撐起無法好好走路的身子, 來回看了泫兒和露西亞一眼後,一拐一拐地消失在巷口。 看著徹底被蹂躪的弱者的淒涼背影,就像是在指責自己一樣。 露西亞對著好一陣子無法移開雙眼的泫兒說。 「…我們回去吧?」 那天晚上,泫兒在抵達小屋後也無法輕易入睡。 黑暗又潮濕的道路、非法的交易、 見到不義之事都得忍受的現實、無法守護弱者的強者。 所有不合理的現實在腦中亂成一團,十分地難受。 而露西亞像是認同那所有的過程一樣, 只在一旁觀看的態度,也在腦中無法散去。 即使能理解所憧憬英雄不同的其他面貌,但同時也感到痛苦。 忘記那天的苦澀,過了幾個月之後又再次回到了平凡的日常。 泫兒突然確認了月曆之後,就露出了十分期待的表情。 今天是約好和菈里爾菈見面的日子。 幾年來,兩人都會在初次見面的地方相見。 和菈里爾菈的相見,就像是每年固定的活動一樣, 總是感到很開心又新鮮。 雖然處境相似,但是聽到過著不同生活的菈里爾菈所說的故事, 總是感到十分有趣。 但是那天,菈里爾菈的氛圍跟平常很不一樣。 她穿著閃耀的銀灰色盔甲,而不是平常穿的日常服裝。 「妳來了啊,我一直在等妳呢。」 「菈里爾菈,這是怎麼回事?那盔甲是…?」 菈里爾菈回答了泫兒訝異的提問。 「我終於完成夢想了。我成為了一直以來都想當的審判者。」 泫兒感到很驚慌。 因為她所謂侍奉神的事,居然就是「審判者」… 而且菈里爾菈是因為審判者才會失去父母的受害者。 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恭、恭喜你,菈里爾菈。居然是審判者…老實說我有點訝異。哈哈…」 「嗯?為什麼…?」 菈里爾菈對泫兒露出尷尬的反應感到訝異。 泫兒的視線好一陣子都離不開她身後放著的那些祭祀的鮮花。 「啊,我知道妳想說什麼。應該是想問我怎麼會成為殺害父母的審判者對吧?」 就像是很常有的事一樣,很快地讀出了泫兒的想法。 說不定是有其他的苦衷。 「接受女神教導的時候,我有了個領悟。將罪行轉移到善良的父母身上,那些像是疫病般的存在才是真正的惡。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受到跟我一樣的痛苦了。」 轉移罪行且像疫病的存在,就是在指魔女。 她訴說著她認為父母親會死亡,是因為魔女出現在村莊的緣故。 對她來說,那天的不幸全都是因為魔女造成的。 「今天我會來到這裡,雖然是為了向父母獻花,但也是因為我的任務。」 「任務是指…」 那時,菈里爾菈抽出劍並指向了泫兒的脖子。 因為發生得太快,泫兒沒辦法做出任何的抵抗。 就只能在抬起頭的狀態下僵住了身體。 「泫兒…究竟是為什麼?我從妳的身上感受到魔女的氣息。每年再次見面的時候,都越來越強烈。妳究竟是誰?」 「菈、菈里爾菈…」 「也是,很奇怪吧?住在這種森林裡的少女很不平凡啊?」 感受到了一股瘋狂的氣息。 在她冷漠的提問下,泫兒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魔女的氣息越來越濃烈,意味著泫兒的符文魔法日漸強大。 在轉瞬間,泫兒身上也有著跟露西亞一樣的氣息。 而在菈里爾菈確認到這一件事的瞬間,就等於面臨死亡的盡頭。 就在此時。 有個藍色的光線以飛快的速度飛向菈里爾菈的身後。 她透過本能反應翻滾避開了。 這瞬間,嚇到的泫兒望向光線飛來的地方。 「露、露西亞!」 突然出現的露西亞用非常駭人的表情盯著這一邊。 她手上的天球注視著菈里爾菈,並像是隨時會發動額外的攻擊一樣。 「泫兒,妳退下!那女人是審判者!」 躲開奇襲的菈里爾菈來回地看著泫兒和露西亞。 沒花多久時間,她就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了。 「…果然是這樣。妳一開始就騙了我。」 「菈里爾菈,我…」 實在是無法看向帶著確信的雙眼盯著自己的菈里爾菈。 雖然之前一直都認為我們不是魔女、沒有犯下罪行且活得堂堂正正, 但真正站在審判者面前卻只覺得十分地淒涼。 菈里爾菈將劍高舉至高空。 「以女神之名即刻審判異教徒並淨化此地。」 泫兒被菈里爾菈散發出的殺氣鎮壓,甚至無法好好地站著。 菈里爾菈用飛快的速度跑向相對較近的泫兒, 而發現這一點的露西亞則快速地伸手介入兩人之間。 此時,天球發出了無數道藍色光芒, 菈里爾菈則用武器擊開那些光暈,並漸漸地縮短距離。 不知不覺間,兩人的距離就已經進到伸手可及之處。 「哈啊啊…!」 當菈里爾菈大力集氣並舞劍的剎那, 從天球之中竄出用光製造出的鞭子,並緊緊地抓住菈里爾菈的手。 然後當露西亞在空中將手一彎, 光暈就如同繩索一樣纏繞住菈里爾菈的身體, 緊緊地捆綁著。 「呃呃…!」 當光暈綑綁地越來越用力,盔甲就變形並發出斷骨的聲音,並慢慢地浮向空中。 可以得知勉強撐住的菈里爾菈的身軀漸漸失去了力量。 即使已經分出勝負,但兩人在其中一方喪命之前,都不打算停手。 泫兒用顫抖的聲音詢問露西亞。 「露、露西亞,妳該不會要殺了她吧?」 露西亞保持沉默,但似乎可以知道那沉默代表的意義。 突然有種預感,繼續這樣下去的話,露西亞真的會殺了菈里爾菈。 「拜託…不要那樣做。妳…不是這樣的人不是嗎?」 露西亞依舊沉默,捆綁的雙手更加地出力。 來回看著泫兒和露西亞的菈里爾菈露出了諷刺的笑容。 在強大的束縛下,菈里爾菈嘴角留下了黑紅色的血絲,身軀也漸漸地垂下。 當露西亞一把手放下,成了屍體的盔甲的主人, 便伴隨著巨大的金屬聲墜落在地上。 與菈里爾菈對話的回憶就如走馬燈一樣閃過腦中。 實在不忍看到那景象的泫兒,遮住雙眼痛哭著。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審判者會處刑魔女和所有與魔女有關的人。 我會殺了她是為了要守護妳。」 「她也可能是正義的審判者不是嗎!她是我的朋友啊!」 如同絕望般的吶喊。 但是露西亞一樣冷淡和平靜。 「正義的審判者嗎…這世界不如妳所想像的一樣浪漫。曾是朋友的那個女人把劍指向了妳。」 沒錯,菈里爾菈帶有殺意的刀尖,冷淡到令人起雞皮疙瘩。 而露西亞殺死菈里爾菈的無情也一樣冷淡。 聽到那樣冷酷的話之後,泫兒的喉嚨就像是凍僵般說不出話來。 露西亞則是繼續說道。 「審判者,還有被稱作異教徒的人們。這兩者是無法共存的。必須有其中一方死亡才能夠結束這鬥爭。妳能夠殺死她嗎?」 實在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殺死好友這件事,光用想的就很驚人。 泫兒無聲緊閉雙眼,搖了搖頭。 「如果做不到的話,妳就只能像今天一樣被攻擊。今天是我代替妳殺了她。為了救妳。」 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在緊閉的雙眼下,能感受到露西亞漸漸走過來。 然後她張開雙臂抱緊泫兒說道。 「泫兒,守護妳這件事。就是我的正義。只要能守護妳,我任何事都做得出來。」 泫兒努力地想理解露西亞的心意。 也試著想剛剛自己可能差點死掉,並將其合理化。 但是在內心深處,有股不安正在萌芽。 說不定露西亞並不是我所想像那種英雄的不安。 否認自己所憧憬的英雄,是非常不舒服的事。 因此,決定像小時候一樣放棄理解她。 認為這樣也許會比較自在。 在那之後,不知道過了幾天。 放棄理解的心裡,還是留有無法癒合的傷疤。 泫兒在變得昏暗的森林中徘徊著,並陷入了沉思。 「說不定露西亞跟我想的…」 泫兒為了不想要再翻開那個傷疤,所以努力地不再去思考。 卻像是越在意就越無法從腦中散去一樣,那樣努力反而只讓泫兒更加痛苦。 黑漆漆的森林中只有泫兒踩上落葉時的聲音。 就這樣徘徊了多久呢? 因為從某個時候開始跟上來的腳步聲而轉了頭, 而轉身後看到的是露西亞面帶微笑站在那裡。 「妳在散步嗎?」 泫兒無力地點點頭,兩人開始一起走著。 不知不覺間,兩人的腳步就像是約好了一樣, 走到了位在森林外側的湖邊。 夜晚映射月光的湖水,瀰漫著水霧, 給人一種很神秘的感覺。 兩個人就這樣望著湖水好一陣子,一句話都沒說。 不久後,泫兒開口打破這尷尬的沉默。 「最近老是有很多的想法。」 「什麼想法…?」 「是很複雜的心情。 老是有種露西亞離我越來越遠的那種感覺。」 「那就表示妳正在慢慢地成為大人了。」 露西亞像是覺得泫兒長大了,撫摸著泫兒的頭。 雖然她的手還是一樣溫暖, 但可能是看過她冷酷的一面,所以覺得有些尷尬。 泫兒把頭移開露西亞的手,並滴咕著。 「若那是正在成為大人的話,那我不想要當大人。」 「成為大人這件事,就是領悟許多事情的一個過程。例如『真理』之類的…」 她直到現在還是不知道露西亞如口頭禪般老是提到的真理是什麼。 想知道真理究竟是什麼。 「那真理究竟是什麼?」 「真理就是實現理想所需的鑰匙。我們老是遠離理想,就是因為沒能找到真理的緣故。」 再次聽到模糊抽象的答案的瞬間,這次有了想要追根究底的想法。 因為想要確定她時常掛在嘴邊的真理究竟是什麼。 「…不要那種模糊不清的回答。所以說那個真理是什麼?是知識嗎?還是一個東西?我記得妳曾說過真理就很像是『天體符文』的某個東西。」 「真理是無法用任何知識或物品來指稱的。就像每個人的理想都不同一樣,每個人的真理也可能不一樣。只有真正渴望理想的人才能夠找得到真理。對我來說,那可能就是如同『天體符文』的某樣東西。」 天體符文,黎明魔女露西亞傳授給泫兒的特殊符文,是尚未被世人所知的未知力量。 泫兒懷抱著虛無的期待,認為擁有天體符文的露西亞和自己是否靠近了真理。 「那麼妳有著類似的東西,就是靠近真理的人嗎?」 「不,並不是。我所擁有的天體符文還不足以被稱作真理。」 最終還是回到原點,因此她認為沒必要再追問有關真理的事了。 並且想說真理如果是實現理想的鑰匙的話,那會不會詢問理想是什麼比較好。 「那麼露西亞的理想是什麼?我好奇妳為什麼會渴望著真理。」 露西亞抬頭望著天空,過了一陣子才開口說道。 「理想嗎…我已經遺忘那很久了,想不起來了。但可以確定的是,我也曾經懷抱著和妳一樣的理想。」 聽了露西亞的回答後,泫兒的表情漸漸和緩了下來。 聽到曾懷抱相同理想的那句話之後, 一直以來累積的疑惑及害怕,就消失殆盡了。 就在此時。 在人煙稀少的深夜森林中,傳出了不規則的金屬聲。 肯定是銳利的刀刃與厚重個盔甲互相撞擊而發出的「戰鬥」聲。 「這聲音是…?該不會…!」 泫兒帶著慌亂的心情在撥開樹叢,並朝著發出聲音的地方跑去。 在黑暗的森林路中飛奔著,雖然就快喘不過氣來了,但卻無法停下腳步。 因為越來越靠近那刺耳的金屬聲了。 不久後,泫兒在停下腳步的樹叢間, 看到了發出聲音的地方,儼如一個小型戰場。 神職人員和守護他的士兵們在人數處於劣勢之下, 還是維持陣型撐著,而包圍他們的就是以駝背的姿勢, 甚至連一副都沒穿好的壯碩魔族,洞穴巨人群。 士兵們跟多數的洞穴巨人纏鬥著, 有點胖胖的神職人員像是在命令什麼一樣, 不斷地指來指去還大聲呼喊著, 但因為戰鬥的聲音,所以根本聽不見。 壓低姿勢的泫兒向後來跟上的露西亞說明。 「看起來是洞穴巨人襲擊了人類。得馬上去救那些人才行…」 「…不,我們得回到小屋去才行。」 露西亞的表情很堅決。 泫兒則是懷疑自己聽到的話。 「那是什麼意思?」 「泫兒,妳要救那之中的誰? 那個拿著長槍的士兵?還是那個神職人員?」 泫兒因為突如其來的問題而一時語塞。 因為一開始就沒有想說要救誰或是不救誰。 突然想起了過去露西亞曾經說過的「選擇」的意義。 「妳說吧。妳的選擇是什麼。」 「當然是要拯救所有人啊。沒時間磨蹭了。快點…」 這時,有一名士兵被洞穴巨人揮舞的棍棒打到頭部而倒下。 從倒下士兵的頭盔中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地面。 泫兒雖然想要馬上出去救人,但是露西亞依舊堅定地搖著頭。 戰勢無法控制地往一邊倒,而且也沒有厲害的英雄足以克服人數上的劣勢。 戰鬥最後淪為屠殺,泫兒緊閉雙眼感到十分挫折。 露西亞用雙手環住泫兒的雙肩後起身。 「我們回去吧。」 泫兒邁著沈重的步伐跟在露西亞身後。 回程中,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氣氛也很沈重。 雖然有很多話想要說,但是實在整理不出思緒。 一抵達小屋,泫兒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露西亞,為什麼問我那種問題?」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問妳打算要救誰,問妳的選擇。」 露西亞依舊很平靜。 那樣泰然的模樣反而刺激了泫兒。 「我原本打算守護所有人。要是妳沒有阻止的話…!」 「我們離真理很遠。沒辦法守護所有人。」 雖然小時候不懂離真理很遠的那句話,但現在很清楚地理解了。 就是弱小到無法實現正義的意思。 但是,對於露西亞那樣隨意斷定關乎人命的事,只感到厭惡而已。 「那也要試試看才知道啊。我認為露西亞不該決定人們的生死。」 「妳回想看看吧。在妳猶豫的時候,已經有一個人喪命。然後接著一個個地死去。在那種狀況下,我們能夠救出所有人嗎?」 她說的沒錯。 每個瞬間都有人接連受害,很難拯救所有人。 但要是伸出援手的話,至少能救出一個人的性命吧? 我實在無法理解殘忍地切斷那一絲可能性的露西亞。 「守護弱者是強者的義務!妳不是很強大嗎!到底為什麼不幫助弱者?」 一直都很討厭露西亞總是旁觀的態度。 特別是這次有關人命的事,露西亞卻依舊視而不見。 在自己一直認為是英雄的露西亞身上,完全找不到一絲的人情味。 「因為我沒有拯救他們的自信。而且我有需要守護的人。」 需要守護的人指的就是泫兒。 泫兒雙手抱頭並搖晃著。 自己所期待的一切都粉碎了,那樣悽慘的狀況讓她十分難受。 泫兒用近乎絕望的聲音向露西亞大喊著。 「我真的不懂了。我相信了妳曾經跟我抱著相同理想的話。相信妳也有著一顆珍惜生命的心。所以才會救了我啊。」 露西亞是無情又溫暖的人。 雖然很矛盾,但的確如此。 甚至到了不知道哪個才是她真正面貌的地步。 現在我想要面對那個真相了。 「露西亞,妳說吧。為什麼救了我,卻又徹底地忽視其他人?理由究竟是什麼?」 在泫兒的追問下,露西亞好一陣子都沒有開口。 小屋陷入了寂靜。 在泫兒指責露西亞的眼光下,露西亞也只是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露西亞最後打破這漫長的沉默並回答道。 「…泫兒,那是因為妳是我的女兒啊。」 泫兒腦中突然一片空白。 就像是當頭棒喝般,受到衝擊的泫兒僵在原地。 不規律地瑟瑟抖動著的眼睛周圍的皮膚是她唯一的在動的地方。 「露西亞,是我的母親?」 以前無法了解的露西亞的行動,都說得通了。 她過度盲目地細心照料泫兒,就是只有一個理由而已。 因為是女兒才守護了她,為了女兒奪走他人的性命, 為了女兒而無視他人的死亡。 一直堅信是名「英雄」的露西亞, 只不過是個「家長」,而她的正義只是為了守護女兒罷了。 這跟泫兒一開始所追求的正義並不相同。 這一瞬間,她領悟到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 對露西亞感到憧憬的心,現在只感受到背叛。 「…我不會再相信妳了。」 泫兒忍住要落下的眼淚。 並用自己認為最輕蔑的眼神看了露西亞之後便走過她。 無視露西亞望向自己的視線,推開了小屋的門。 破舊不堪的木門的老舊鉸鏈發出嘎吱聲, 就像是在哀求泫兒不要離開一樣,緩慢地打開。 盡力忍住怒火的手抖個不停。 背後的露西亞並沒有回答任何的話語。 因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無法得知那時露西亞帶著什麼表情。 那是在某個晚秋的漆黑凌晨發生的事。 在那之後,泫兒開始了漫長的徬徨。 只為了否定露西亞說的所有話語,她的步伐邁向了擁有無盡戰場的北方。 為了實現想拯救在最接近死亡的地方的所有人的理想而不斷地走著。 最後泫兒抵達了她所尋找的絕望之地,戰場。 雖然帶著拯救所有人的覺悟不斷地戰鬥,但戰場的冷酷超越她的想像。 絕對沒有允許並等待救援的事。 就像是在嘲笑那樣的覺悟,戰場的冷風一陣陣地熄滅生命的火花。 她孤獨的決戰在日出前開始,並延續到日落之後。 等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在夜幕降臨的戰場中央, 以發愣的表情望著被燒毀變成廢墟的戰場。 已經用完準備好的符文,即使用盡所有戰力去戰鬥, 但在那個地方沒有留下魔族或是人類。 在所有生命都熄滅的此處,只流動著一片寂靜。 泫兒沒有選擇任何人,但沒被選擇的所有人都死去了。 「若我是更強大的人…應該可以救出一個人的…不對,要是我做出選擇的話…」 泫兒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不足。 但是這份後悔都已經是在一切結束之後了。 四周寂靜,只有被無數屍體的味道引來的烏鴉叫聲而已。 面對這悲慘的現實,泫兒跪下痛哭。 她所期望的正義並不是這種悽慘的景象。 時間流逝,季節變換,那天是個漆黑的夜晚。 泫兒依舊在戰場上徘徊著, 現在所在的地方,果然也是她經歷過的無數戰場之一。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 人類與魔族在此處發生激烈衝突,這裡就成了廢墟。 帶著會有倖存者的可能性,而在這被留下的廢墟不斷地徘徊著。 看著被壓在倒下的石塊中的死者的手,只能難受地搖搖頭。 「要是我擁有更大的力量…」 一直扯她後腿的總是力量不足這一點。 沒有力量的正義就只是空虛的呼喊罷了。 無法起任何的作用。 因為長久以來在戰場徘徊而改變的模樣, 與過去充滿救人希望的模樣成了強烈的對比。 她曾經充滿熱情的眼神、語氣、表情都已經冷卻許久了。 現在泫兒的臉上無法找到一絲的熱情。 「黎明魔女」 附近的人們都那樣稱呼她。 跟自己一直想要否認的露西亞有著同樣的稱呼,覺得就像是命運的玩笑。 對人們來說,泫兒是會出現在每個戰場拯救人們的神秘存在。 但沒有人知道理由。 一開始感到好奇的人們,在得知她的魔法是異教徒的東西的時候, 就會瞬間變得很冷淡。 也有一些人不希望她出現。 該說是即便生死交關,也要乾淨高尚地離開的心情嗎? 即使真的受到了魔女的救助,也必須要保密才行。 因為受到魔女的幫助,就等同於要接受異端審判。 不知不覺間,她成了帶來災難的存在。 在第一次面對那樣的處境時,雖然感到很受傷, 但現在就像是長了繭一樣。 人們的冷淡對待、背叛也都是家常便飯了。 現在她也不相信人們了。 因為她切身領悟到多相信就會受多少傷。 雖然還沒登上正式的通緝名單上, 但因為審判者開始追尋自己的蹤跡,所以就只能躲藏到更深的黑暗中。 泫兒因為突如其來地暈眩,只能扶著額頭踉蹌了一下。 「啊…」 在露西亞的照料下,從未在意過的貧血似乎開始鬧脾氣了。 蹲下來稍等一下,全身的那股暈眩就漸漸消失了。 突然想起小時候總是慈祥地牽著自己的露西亞。 再次想起一直想要遺忘的臉龐, 不知從哪而來的懷念和被稀釋的憎惡交錯著。 回想一下,對於自己很像曾厭惡的她感到心寒。 從某個時候開始,那樣心寒的自己開始理解過去露西亞說的話和舉動。 而那樣的理解也伴隨著非常不悅的情感。 害怕連「我跟妳不同。」這僅存的自尊都會倒下。 因此泫兒依舊流連戰場,並為了至少救出一個人而孤軍奮戰。 心想要是放棄最後剩下的一點正義的話, 就會變得跟一直討厭的露西亞一樣。 只有救人才能夠安慰現在的自己。 只剩下冰冷的軀殼, 繼續在名為戰場的宇宙中像星星般地公轉, 泫兒已經成為黎明魔女很久了。 過去曾經表示要救贖所有人的熱情抱負,現在都成了不堪的過去。 「那時要是不要抱著無法實現的理想,現在的我根本不會作這種夢。」 自嘲的話語中只有對自己的指責, 已經疲憊不堪的心中沒有留下任何的希望。 理想還有夢想。 這些在遙遠記憶中的單字,實在令人感到陌生。 無意間抬頭看向了夜空, 那裡有個像是剪下宇宙並貼上的遼闊天體。 露西亞說過的話倏然竄入腦中。 「真理就是實現理想所需的鑰匙。」 「我們老是遠離理想,就是因為沒能找到真理的緣故。」 「只有真正渴望理想的人才能夠找得到真理。」 是因為沒有真正地渴望理想嗎? 為什麼會找不到呢? 就像在沒有盡頭的宇宙中徘徊一樣, 各種想法的碎片在腦中不斷地公轉著。 沒能拯救所有人的原因又是什麼? 毫無疑問地是「力量不夠」這一點。 這點不足總是使泫兒感到痛苦。 要是有更強的力量,要是有著英雄般的力量, 不對,要是有著如神一般的全能… 應該就能守護那些可憐被奪走的生命… 露西亞說過她曾經有和泫兒一樣的理想。 「曾經」是混合著後悔的意思,以前雖然不能理解, 但現在的泫兒可以得知那話中的含意。 經歷過試煉和挫折的自己,一定與露西亞很像。 是因為這個原因嗎?確信露西亞尋找的真理和自己相同。 過去露西亞曾說真理就和「天體符文」很相似。 那就是自己該尋找的真理, 心想那可能就是自己非常渴望的那份力量。 一這樣想之後,原本如雲霧瀰漫的夜空般混沌的思緒, 變得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清澈。 能夠確認自己這份確信的人,這個世界上就只有露西亞一人。 除了親自詢問她之外沒有其他的方法了。 該說是徬徨很漫長,但領悟就在霎那間嗎。 因為她長久以來徘徊尋找的答案不在此處, 於是她離開了成為廢墟的戰場。 泫兒摸索著很久以前的記憶,並掉頭沿路往回走。 想不起來的時候,就依靠夜空的星星來確認方向。 就這樣走了好幾天,就漸漸地走上了熟悉的土地。 黑暗潮濕的窄路,像是那個曾經跟著露西亞走著的小孩子在前頭帶路引領著自己。 這裡很眼熟。 被風吹拂搖動的樹木位置,充滿青草味的森林之風, 甚至是歌頌著秋天到來的蟋蟀聲,即使過了足以改變的漫長歲月, 但不知為何還像是停在那一天。 往從巨大的栗樹後走十步,在岩石上往右側走… 一切的景象都在告知離記憶中露西亞的小屋越來越近了。 然後在停下腳步的那一處, 就見到離開已久的露西亞小屋,跟以前一模一樣。 就像是時間靜止了一樣… 「…露西亞…」 泫兒小心翼翼地打開小屋的木門。 「吱咿--」 老舊的木門像是慘叫般發出了響聲,引領著她進入小屋內。 「到現在都還沒修好…」 泫兒似乎習慣了故障的門,只是瞧了一眼就走進小屋。 陽光照射不到屋內所以很陰暗,也充斥著霉味和老舊書籍的味道。 泫兒點燃桌上的蠟燭並照亮小屋。 積滿灰塵的壁爐和桌子、書籍還有傢具都跟離開的時候一樣。 唯一的不同是露西亞不在這裡。 泫兒看向了桌上的信件。 開頭寫著「我親愛的女兒」, 後面不知道是不是沒寫完,一整張都是空的。 信的右邊放了支羽毛筆。 泫兒像是知道了什麼一樣,呼一聲地吹熄蠟燭。 然後輕輕地碰觸天球兩次,魔法陣就成了燈光照亮了信。 如預期的一樣,一照射光線,隱藏的字跡就顯露出來了。 泫兒便開始小心翼翼地閱讀這封信。 「如果妳在看這封信,就表示妳回來了吧。 但是我已經前往尋找真理而不會在這裡了。 妳有達成妳的理想並感到滿足嗎? 還是受到挫折並感到難過呢? 就如同妳有很多想問我的事情一樣,我也有很多事情想要問妳呢。 因為這世界上到處都充滿著謎題啊。 我曾經跟妳說過吧。 妳的理想和我的理想相互碰觸著。 但是我沒有辦法貫徹那理想。 只能放棄選擇,並躲進黑暗深處。 要是我有力量的話…應該就可以救出更多的人吧… 在那樣的挫折下,我就在無數的風波中漸漸消逝。 但要是擁有力量的話會如何呢? 能夠拯救所有的人嗎? 我認為那力量就是「真理」。 能夠實現理想的強大力量。 如果我說那力量就是埋藏在世界盡頭某處的「未知符文」的話,妳會相信嗎? 我從很久以前就在研究未知符文。 在不懈的努力之下,找到了未知符文的一部分,就是天體符文。 要是能找出剩下的未知符文的話,我深信那力量一定足以實現我的理想。 我親愛的女兒,泫兒。 在妳離開之後,我因為失去可以守護的東西而暫時感到徬徨。 但是我再次拿出勇氣,開始尋找年輕時不斷追尋的未知符文。 然後在不久前得知一個情報,就是有人在庫漢的傭兵團中聽見未知符文的消息。 我暫時打算跟隨那線索去追蹤未知符文的下落。 泫兒,我無法得知妳是為了什麼來找我的。 但是,妳是為了實現夢想中的理想而來詢問我真理的解答的話, 就去尋找隱藏在世上某處的未知符文吧。 我相信那真理的力量,會帶領你邁向理想。 妳的母親,露西亞筆。」 泫兒顫抖著手將看完的信件放到桌上。 「庫漢、傭兵團還有…未知符文。」 就像小時候一樣,自言自語著重要的詞彙。 雖然沒能見到露西亞,但想要的答案都在信中了。 「妳已經知道我會來找妳了。」 泫兒對於露西亞的遠見而內心彭湃。 自己最討厭的人卻是最了解自己的人,這一領悟讓她覺得百感交集。 埋怨著曾經討厭露西亞的自己, 並且對自己離開她而徬徨的愚蠢決定感到自責。 小屋就跟她離開的時候一樣, 也讓她想起小時候的自己,而感到非常地羞愧。 但是也不能一直討厭自己下去。 因為自己太像露西亞了, 要是討厭自己的話,就等同於討厭露西亞似的。 長久以來愛過、恨過,那愛恨交錯的複雜情緒就在這瞬間都解開了。 好想露西亞。 在充滿回憶的小屋徘徊了好一陣子,最後站在小屋的門前。 「母親,我去去就回。」 離開時試著用未能說出口的稱呼,來呼喚回憶中的露西亞。 一打開小屋的門,溫暖的陽光就照進了小屋。 雖然雙眼因許久未見的光明而無法完全睜開, 但那陽光就如露西亞的手一樣溫暖。 泫兒感到遺憾地轉頭回想過去的那些回憶。 就這樣珍藏著和露西亞的回憶,並慢慢地走入灑下的陽光中。 她的腳步邁向了露西亞在信中留下的線索,庫漢不知名的傭兵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