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記憶已經想不太起來了。 自我有記憶起,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畫在我手腕上的紋樣。 那詭異的紋樣像是形象化的蜘蛛,上頭繪著八隻腳。 每當我見到這個紋樣,恐懼便沒來由地縈繞心頭。 「這個紋樣是只有科爾家族的一員才會有的光榮勳章喔!」 每次當我懇求父母把紋樣抹除時,他們都是這樣安慰我。 其實光是這一句話,仍不足以消彌我內心的恐懼。 只是隨著時間流逝,我對紋樣的熟悉感已漸漸蓋過恐懼感。 我很常自己一個人在家。 父母待在家裡的時間,五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 在巨大的宅邸中,我獨自生活著,日復一日。 這並沒有對我造成什麼困擾。 不管需要什麼,只要告訴僕人,要什麼有什麼。 我很習慣自己一個人。 那一天,正值秋收季節。 許久未見的父母返家,我們一起吃了飯。 父親帶著嚴肅的表情向我走來,把手搭在我肩上, 告訴我明天一早要和我一起去某個地方。 這句話讓我很開心。 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要和家人一起外出。 我忍住激動的心情,上床就寢。 夜晚。 不知是誰的尖叫聲,使我從睡夢中驚醒。 尖叫聲依然沒有停止。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跑到走廊上,衝到發出聲音的地方。 那是父母親的房間,房門敞開著。 「!」 當我踏進房間的那一瞬間,差點叫出聲音。 房間裡滿是一攤一攤的鮮血。 我的腳上沾滿了黏膩溫熱的液體,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人們倒在房間各處,一動也不動。 這令人無法置信的情景讓我雙腿無力,跪了下來。 在眾多僕人的屍體之中,我看見了父母等候死亡來臨的面容。 「爸爸!媽媽……!」 聽見我的喊叫聲後,有個人轉頭望向我。 在黑暗的房間裡,包著頭巾的男人低頭看著母親的屍體。 男人的手裡握著一把形狀怪異的匕首。 那就像是把兩個匕首給合在一起製成的短劍,是一把雙刃匕首。 血一滴滴的從匕首上滴下來。 一定是這男人殺了我父母。 當我回過神時,我已經大叫著衝向那個男人。 毫無準備地空手衝向手持武器的人,實在是愚蠢至極。 對男人的恐懼和憤怒,讓我完全失去理智。 男人敏捷地躲開我的拳頭,並在我眼前揮動一次匕首。 這一揮,我右上的眼皮嘩地一聲鮮血直流。 灼熱的血液流過我的眼睛,遮住我一邊的視線。 這一瞬間,我的動作停頓了, 這是個致命的錯誤。 男人不給我任何喘息的機會,快速靠近我, 一拳揍進我的肚子,使我眼眶噙滿淚水。 我感到一陣暈眩,跌坐在地。 那個當下,男人其實可以給我一刀,取走我的性命。 然而男人的舉動出乎我意料之外。 那傢伙靜靜地站著看我,脫下頭巾露出他的臉。 頭巾下的男人,有著一張冷冽的臉龐。 他緩緩放下手裡的匕首,用他那無動於衷的瞳孔低頭看著我。 房間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耳邊只有我紊亂的喘息聲。 我被男人冷冽的視線和沈重的寂靜壓得心臟好像要炸開了。 最後,男人開口了。 「像你的父母一樣死在這裡?還是在我的底下生活?選擇吧。」 那是名為「選擇」的威脅。 我只是狠狠瞪著他,默不作答。 在死亡與服從之間,我沒有做出任何選擇。 這個殺人魔為什麼不殺死我? 為什麼我會跟著殺人魔來到這個地方呢? 我內心的疑問如同現在所待的黑暗房間中的塵埃一般層層堆疊。 同樣的想法在我腦海裡迴盪了數百次。 我不斷地問自己,為什麼那時候我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最後,我是逃避死亡,選擇了服從嗎? 我對下不了決定,為了撿回一條命而跟著殺人魔行動的自己感到憤怒。 「是艾爾。艾爾!」 我聽見門外傳來喧鬧的笑聲, 彷彿是在嘲笑我現在的樣子。 偶爾傳入耳邊的笑聲,讓我的腦袋更加混亂, 因為傳進房裡的笑聲,全是小孩子的聲音。 殺人魔和孩子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殘忍殺害我父母的殺人魔竟然和孩子們一同生活,這讓我感到不可思議。 這個地方除了殺人魔和小孩子之外,還有和我年紀相仿的孩子。 會送飯過來給我吃的亞結絲就跟我同年。 有人打開房門進來了。 為了躲開從門外洩進來的陽光,我的身子蜷縮得更緊了。 隨著一聲嘆氣,一個腳步聲接近我。 「喂,小朋友,你再這樣下去可是會餓死的!」 那是殺人魔的聲音。 床上放著昨晚亞結絲端過來的食物。 哼,我吃不吃都不關他的事。 我使盡全力壓抑快要湧出的怒氣。 我實在很想狠狠地痛打他一頓。 然而那傢伙卻不理會我的心情,端起床上的碗盤逕自吃了起來。 他用含糊不清的語氣接著說: 「要這樣的話,幹麻還跟我回來?倒不如死在那邊。」 聽著那傢伙恣意脫口而出的廢話,我已忍無可忍。 我把頭抬起來,惡狠狠地瞪著坐在我前方的殺人魔。 但那傢伙看見我的眼神後卻大笑出聲。 「很好,那這樣如何?」 殺人魔向我提出了新的建議。 他這次一定又是詭辯。 「跟我學習幻影魔法吧。你隨時可以在對練時殺了我。殺了我,為你的父母報仇吧。」 然而和之前不同,這一次他的提議裡,帶著『報仇』兩個字。 我接受了他的提議。 我要報仇。 殺人魔有個俗氣的名字,叫作艾爾。 我接受提議後,艾爾就給我一把匕首,並說我可以隨時攻擊他。 給我武器又給我報仇的機會,我當然不可能拒絕。 「在做什麼?動作這麼慢,蝸牛都要跟你當朋友了!」 我每天都會挑戰艾爾。 這全是為了報我父母的仇。 我揮舞著匕首,想砍那傢伙的脖子,但那傢伙總能輕易避開我的匕首。 就好像是他早就摸透我下一步動作了。 「一般的劍會砍到所有劃過的東西,但幻影劍就可以自己控制,只砍自己想砍的。」 在戰鬥結束後,那傢伙得意地教我幻影魔法。 他所謂的幻影劍,指的是用意志創造出來的不存在的劍。 幻影劍與一般的劍不同,只有在施術者動念的瞬間才會幻化出實體。 舉例來說,一般的劍在砍向身穿盔甲的敵人時,會因為盔甲的保護, 而無法對敵人造成致命傷害,但若使用幻影劍,則無需穿透盔甲, 就能直接砍中敵人的身體,甚至是他的內臟。 「幻影魔法是科爾家族才能使用的技術,你天生就有這個潛能,一定能馬上學會。」 在下定決心學習幻影魔法,向艾爾那傢伙報仇的同時, 我內心也產生一個疑問。 按照他的說法,只有科爾家族的人才能使用幻影魔法。 我手臂上的紋樣,正好就是科爾家族的象徵,所以我當然能夠使用幻影魔法。 但是艾爾也會使用幻影魔法。 這代表他和我一樣,都是科爾家族的人嗎? 果真如此的話,那為什麼要殺了我父母? 雖然心中有這個疑問,但我卻問不出口。 在這森林小屋裡,包含艾爾在內,共有十幾個孩子一起生活。 孩子們稱彼此為家人。 未滿八歲、還無法分擔家務事的兒童有七名。 其它較年長的家人就負責家務事及照顧這些孩子, 她們分別是莉雅、米雪兒、亞結絲。 可是沒有任何一個成人。 啊,只有一個,聽說有一個叫作路德博士的人住在屋子後方的小房間裡, 但我從來沒見過他。 總而言之,除了那個人之外,這間屋子裡全是小孩。 我開始漸漸熟練如何創造出幻影劍了,而且還能同時創造出好幾把。 我集中精神,同時創造出六把幻影匕首,射向四方。 周遭擺滿了我用木樁做成的標靶。 隨著我的意志,幻影匕首快速地飛向我設定好的六個標靶, 一口氣射穿所有木樁。 「赫基,你好厲害!你才剛學沒多久耶!」 看著我進行訓練的亞結絲發出讚嘆的聲音。 這點水準就這麼驚訝,難不成她是在嘲弄我嗎? 回頭一看,亞結絲睜大眼睛,臉上的表情盡是讚嘆。 這絕對不是想要嘲弄我的表情。 仔細回想,從一開始認識這孩子,她就是這種個性了。 該說她天真無邪呢,還是開朗陽光呢,總之就是個特別的傢伙。 「因為我是天才,沒什麼做不到的啊。」 在我說了這句話後,亞結絲卻把眼睛瞇起來看我。 我不過是照實說罷了,她卻不懂得眼見為憑。 即便如此,亞結絲已經是這個家裡最好相處的人了。 這個短髮女孩脖子上總是纏著繃帶,從我到這裡的那天開始, 就緊緊跟在我身後,一刻也不放過。 即使我保持無視她的態度,她還是每天跑來找我要跟我當朋友。 最後我放棄堅持,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和她已經成為可以閒話家常的關係了。 這裡的孩子和我的預想不同,他們既平凡又親切。 即使每天看我攻擊艾爾,想奪他性命,也沒有人討厭我。 亞結絲還為我加油打氣。 我真的好混亂。 對這裡的孩子們來說,艾爾是個相當親切的人。 我見過的那個殘忍殺人魔的影子,在這裡完全看不到。 讓我感到混亂的理由不只如此。 不久前,米雪兒突然發病,。 她忽然昏倒,像是呼吸困難,無法喘息。 所有人陷入驚慌,急忙尋找艾爾, 最後艾爾跑了過來,用治癒魔法替她做了緊急治療。 幸好米雪兒的生命跡象逐漸恢復穩定。 當時,在米雪兒投入艾爾懷抱的時候, 我在米雪兒的膝蓋上發現了跟我一模一樣的紋樣。 就是畫著八隻腳,把蜘蛛形象化的那個紋樣。 「這個紋樣是只有科爾家族的一員才會有的光榮勳章喔!」 年幼時父母所說的那句話在我腦海裡縈繞。 我再次望向手腕上的紋樣,手腕抽痛起來,有刺痛的感覺。 小時候感受到的那種不明所以的恐懼,再次出現。 這些孩子們究竟是為了什麼而住在這裡? 他們又和科爾家族有什麼淵源? 為了保持鎮定,我決定要再次將精神集中在練習幻影魔法上。 不能再有無謂的猶豫了。 我的目標就是報父母之仇。 我做了惡夢。 夢裡面的我,身在事發當天的家裡,就是家裡所有人遭遇橫禍的那一天。 我又再次進到母親的房間裡,房裡仍然是一灘一攤鮮紅的血, 那鮮紅的血窪直逼我的腳踝。 在那血窪之下,有個像是巨大泡沫的東西湧了出來。 「好委屈啊……赫基。」 是那一天死去的僕人和我的父母。 身上滿覆鮮血的死者,緩緩抬起頭來看著我,再次向我靠近。 「幫我們……報仇……」 「為含冤而死的我們報仇……」 亡者們拉著我的身體苦苦哀求著,就像是要把我也給拉進那灘血窪之中。 我告訴他們,我一定會向艾爾那傢伙復仇。 我緊抓著死去的母親,大聲喊著我一定會替你們報仇! 就在那瞬間,母親的臉忽然變成亞結絲的臉。 「不,你不可以,因為艾爾是你的家人。」 聽到這句話,我感到一陣揪心之痛。 亞結絲張開無神的雙眼,將我拉進了血窪之中。 憑藉著我的天生才能,我的幻影魔法實力更上一層樓了, 肯定已經比艾爾那傢伙更厲害。 今天對決的時候,那傢伙卑鄙地用身體撲了上來,不然一定會是我贏。 「赫基,殺死我後,以守護他人的信念活下去吧。」 對決結束後,艾爾那傢伙又在跟我說教了。 每次他這麼說,我都會感到既難過又憤怒。 「憎恨可以帶來強大的力量,但只是一時的。失去復仇的對象後,力量就會瞬間消失。去學習助人的力量吧,赫基。這樣就不會迷失自我了。」 把我的人生攪得一團混亂,事到如今還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教訓我, 看了就討厭。 「別開玩笑了!」 我對著艾爾大吼,他說的話根本笑掉人家大牙。 因為那傢伙,我被獨自留在這世上,怎麼可能還會有想要守護的東西呢? 但隨著時間經過,我原本堅定的復仇決心也開始動搖。 艾爾是殺了我家人的殺人魔,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然而艾爾同時也是這些孩子們的家人。 要是我殺了艾爾,這些孩子就會像我一樣失去家人。 我真的想殺了他們的家人嗎? 我開始猶豫了起來。 「你說你會治療魔法對吧?教我治療魔法吧,教完我再殺你。」 對練結束後,我向艾爾這麼說道。 我回想起艾爾使用於米雪兒身上的治療魔法。 如果我學會治癒魔法,那萬一我真的重傷艾爾時,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我還沒決定好要殺了他還是饒他一命, 如果能熟悉這兩種能力,就能有更多選擇權。 絕不是因為我接受了艾爾上次提出的忠告。 艾爾聽了我的話,噗哧一笑,走到了我身邊。 「這是拜託人的口氣嗎?你要說『請你教教我』啊!」 艾爾在我身後勒著我的脖子,威脅我再拜託他一次。 結果艾爾始終不肯鬆手放開我,直到我再次拜託他。 果然不該拜託這個傢伙的。 從夢裡醒來後,惡夢仍然沒有消失。 我開始在現實中看見死去的父母和亞結絲的幻影,我一定是快瘋了。 父母哀求著我為他們報仇,而亞結絲則要我成為她的家人。 所有人都用充滿怨恨的眼神看著我。 我躲開幻影,拒絕面對任何人事物,不斷逃跑。 看見父母的幻影時,我就練習幻影魔法,看見亞結絲的幻影時, 我就研究從艾爾那裡學來的治療魔法。 我認為只要時機來臨,我自然能做出決定。 我把抉擇的時間無限拖延了,心想著等哪天準備好了再做決定。 有一天,我看見了一個男人的幻影。 那個男人和我的樣子一樣。 當幻影出現時,我手上的家族圖樣便開始抽痛起來。 我的幻影向我伸出手,而我則是奮力逃離幻影。 然而手腕上的抽痛並沒有停止。 我離開家裡,漫無目的地跑進森林裡,希望沒有任何一個幻影能找到我。 在森林裡遊蕩著,不知不覺就入夜了。 最後我還是沒能做出任何決定。 回家吧。 「赫基!」 我突然看到亞結絲一邊大喊一邊朝我跑過來。 她的身後跟著一群人,全是我沒見過的人。 「快點逃!跟我來!」 亞結絲拼了命地衝過來抓住我的手。 我不明就裡地被她拉著手,跑到從森林綿延而出的山稜線。 為了躲避追擊的人,我們不顧一切地跑進山中小徑。 那些人的腳步聲漸漸遠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我們為什麼要逃?」 我一邊放慢腳步,一邊問亞結絲。 我想要先了解情況。 「那些人是……科爾家族的士兵們。」 聽見她說的話,我甩開了她的手。 「什麼?那我根本不需要逃跑嘛!說不定他們是來救我的……」 她露出不同於以往的認真眼神,直直盯著我看。 「雖然因為艾爾的關係,我一直不打算講出來,但事到如今,我必須告訴你真相。」 亞結絲開始解開纏在脖子上的繃帶。 她從來沒有拿下過這條繃帶。 在她的脖子上,有著和我一模一樣的紋樣。 科爾家族的紋樣。 「沒錯,我也是科爾家族的人,這裡的孩子們都有這個印記。」 她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 「這個印記代表我們的體內被植入魔物。」 亞結絲用嚴肅的眼神說著,又重新拉起我的手。 她催促著我要我加快腳步,並繼續解釋。 據說在人體內培養魔物,就能養出極其強大的魔物。 科爾家族的咒術師為了獲得大量的魔物, 開始到處認養小孩,並在小孩體內培養魔物。 孩子身上的「印記」不是代表家族的紋樣,而是咒術師們植入魔物的標記。 孩子體內的魔物即將甦醒時,唯一的阻止方法就是利用科爾家族的魔法族石,注入魔力。 艾爾偶然間得知這件事,於是偷走家族的魔法族石,並帶著孩子們逃出家族。 之後為了避開家族的眼線,四處搬家,甩開追擊的家族成員。 「之所以會殺了你父母,是因為他們打算處理掉我們。後來他就在現場發現你。」 「……你現在要我相信這些話?」 我的父母竟然想要處理掉科爾家族的孩子們? 這怎麼可能。 我為了反駁她而提高音量。 就在那個時候,亞結絲的表情僵硬,視線落在我的後方。 不知道什麼時候,科爾家族的士兵已經追了上來。 其中一名士兵用魔杖指著我。 「赫基!危險!」 那一剎那,亞結絲奮力推開我。 看不見的魔力穿過她的身軀,讓她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倒在地上。 我勉強將她扶起。 「亞結絲!」 亞結絲的身體如同楊樹般顫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她的狀況和之前米雪兒發病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我感到一陣恐懼襲來。 「住手!我不是說過,赫基是珍貴的實驗品!」 攻擊亞結絲的人群當中,有個人站了出來,朝著拿出魔杖的士兵大喊。 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們並沒有要直接攻擊我的意思。 我扶起亞結絲的身體,要她跟我一起逃, 不過不管我怎麼想要扶她,她都一直推開我的手。 「赫基,快逃……我馬上就要成為魔物了。」 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在受到艾爾幫助之前,我的發作情況沒有停過。」 我不懂為什麼她一直推開我。 「我呢,就算要付出生命,也一定要守護你。」 我不知道為什麼她要流著悲傷的淚看著我。 「因為赫基是……我們的家人。」 巨大的刺自她的身體裡穿出。 碎裂她骨頭、撕裂她血肉的那個東西,不是人類。 亞結絲的外型已被徹底毀壞,她的死狀實在太過嚇人。 一個男人靠近我們,用劍刺進那個曾是亞結絲的身體裡。 就是剛剛說我是實驗品的男人。 男人的劍慢慢刺穿魔物,魔物的尖刺因為痛苦而扭動著。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要製造魔物嗎?」 他望著陷入恐慌的我說道。 「被飼養的宿主就算變成魔物,也不會攻擊家族的人。」 我的腦袋無法接受那男人說的話,但我什麼也做不了。 眼前發生的事讓我驚懼不已,麻痺了我的理智。 說什麼我是天才啊。 士兵們緩緩接近失魂的我。 明明什麼都做不了。 下一刻,艾爾出現了,用幻影魔法趕走追兵。 亞結絲…… 艾爾對我說了些什麼。 對不起…… 但我什麼都聽不見。 亞結絲…… 艾爾用無計可施的表情一把抱起我。 對不起……亞結絲。 艾爾把我扛在肩上,避開追兵,迅速地逃離。 就這樣跑了好一陣子。 我們離亞結絲死亡的地方已經越來越遠,士兵們的追擊卻絲毫不停歇。 我和艾爾兩人的體力都到了極限,雙腿猶如千斤重。 這時突然出現下坡,我的腿反應不及,身體失去重心,便從山坡上滑了下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你沒事吧?站得起來嗎?」 我使勁地想再站起來, 但每當我嘗試站起,腳踝就會傳來一陣劇痛。 一定是在滾下來時弄傷了腳踝,導致寸步難行。 再這樣下去,我們會被那些傢伙給捉住。 我已經無法再移動了。 艾爾的臉上盡是緊張的神色。 他抬頭看向我們滾下來的山坡。 追兵再過不久就會追上來了。 艾爾慢慢地轉向我:「赫基,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要仔細聽好。」 艾爾看著我,將他手上的雙刃匕首塞進我手裡。 我以為他是要給我武器,好讓我能夠和那些士兵戰鬥。 「這是科爾家族的魔法族石,把它戴在身上,就能抑制魔物轉化的魔法。」 他把一直掛在脖子上的項鍊拿下來掛在我的脖子上。 「你現在是要我自己逃走嗎?」 他將所謂的魔法族石交給我,不就是要我一個人逃走嗎? 艾爾點點頭,溫柔地笑了。 「我明明說過我要殺你!你為什麼還要救我!」 「因為我覺得你能做得比我更好。」 他帶著笑容說道。 這個男人在這種狀況下為什麼還笑得出來? 「我失去了所有我想守護的東西。就算活下去,也沒有意義。」 他轉過身面對士兵的方向。 「赫基,你一定要活下去,因為你是我僅存唯一的家人,知道了嗎?」 艾爾留下了這句話,便衝向士兵們。 那些士兵朝他揮舞著刀劍,但他使用幻影魔法,像猛獸一般斬擊士兵。 無數的幻影劍點綴在空中,染出一片血海。 但沒多久,他們發現艾爾身上沒有魔法族石後,便將魔力注入他體中。 艾爾迎接了和亞結絲一模一樣的結局。 我又再次見到珍惜的人在我眼前碎裂的光景。 跟我長得很像的幻影又出現了。 全都是我的錯。 那個幻影曾經警告過我,我本來可以救他們兩人的。 全都是因為我的領悟力不足。 是我毀了一切。 士兵們的手朝我靠近,那些手,是奪走我家人性命的手。 天剛破曉的時候,我的頭特別沈重,精神也很恍惚。 就好像身處在永不止息的惡夢之中。 我勉強睜開雙眼環顧四周,四周圍躺滿了科爾家族的士兵屍體。 在我朦朧的記憶中,他們是追殺我和艾爾的人。 這不是夢。 不管是逃跑的記憶,還是家人的死,甚至是留在我脖子上的魔法族石。 都不是夢。 艾爾死了……亞結絲死了……所有的孩子都死了…… 「赫基,殺死我後,以守護他人的信念活下去吧。」 艾爾那虛張聲勢的聲音在我腦海裡迴盪。 悲痛緊緊勒住我的胸口。 淚水匯集在我的下巴後一滴滴落下。 要我為了守護珍愛的東西而活…… 渾蛋,你到底想要我怎麼做? 我一找到想要保護的人時,就又全部失去…… 我應該要老實說出口的…… 說我想要成為你們的家人。 時間飛逝,赫基已經習慣和自己內心的幻影面對面。 艾爾留下的雙刃匕首,也已經像是自己身體的一部份。 赫基看著自己,自嘲般地笑了起來。 因為他想起,若是當初自己和現在一樣下定決心的話,一切或許就不同了。 他停止思考,因為眼前還有要把握的東西。 在那天之後,追擊赫基的人層出不窮。 這就表示,那些在孩子體內植入魔物, 利用培養出來的魔物在戰爭中取得利益的醜陋人們依然健在。 他無法視若無睹。 赫基拔出幻影匕首。不是為了復仇、也不是為了生存,而是為了矯正錯誤。 科爾家族的宅邸就在眼前。 據說今天是家族核心人物齊聚一堂的日子,這是絕無僅有的大好機會。 赫基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科爾家族的貴族們用滿是驚恐的眼神望著赫基, 他們的瞳孔裡映照出數不清數量的幻影劍刃。 這是赫基為他們獻上的安魂曲。 安慰著在惡人手上死去的靈魂的…… 「無盡鎮魂歌。」 在那之後又過了一年。 赫基四處遊歷,在旅行途中來到了一個村莊。 那村莊雖小,但這裡的蜘蛛守護神和草莓甜酒在冒險家之中頗有名氣。 「趕緊到鐘塔前集合!」 赫基一進到村莊裡,便傳來傭兵事務所的敲鐘聲,和傭兵們的腳步聲。 應該是傭兵團下達出征命令了。 「菜鳥!你怎麼還在這裡發呆?快到鐘塔去集合啊!」 前往鐘塔的其中一名傭兵似乎把赫基錯認成某個人,向他搭話。 赫基在慌張之餘,對著他搖搖手,表明自己不是團員。 但是對方似乎完全沒聽進去,他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守護神暴走,真不吉利。這樣下去,庫漢會有危險!就算是犧牲生命,我也要保護這裡!」 傭兵的最後一句話,讓赫基想起亞結絲臨終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呢,就算要付出生命,也一定要守護你。』 赫基決定跟著傭兵們前往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