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做了一場夢。 像是沒有極限的空間。 照亮黑暗的數十個、數百個魔法陣,以及綿延的魔力線, 看似非常陌生又極為熟悉的這個地方。 突然向下俯視的少女,看到了自己兩手綻放出的燦爛光芒, 將手一伸出去,光芒瞬間成為了子彈,飛向了黑暗的那一端。 少女跟隨著自己前方所綻放的光芒,不斷地走著又走著, 走了一段時間後抵達了路的盡頭, 發現了那個地方也有一個跟自己相仿的少女。 耀眼的金髮少女。 那畏縮的背影,像是要保護自己以避免被某種東西所害, 少女一看到那抖動的纖細背影,突然了解到自己存在於此處的理由了。 此時,看到了黑暗的另一邊閃爍著微弱的光球, 雖然光的形態是扭曲的,但是呈現出了自己的兩個樣貌。 「惡魔們,終於來了啊。」 少女口中的惡魔們,用極快的速度分裂,打造出無數個分身, 他們的邪念隨著魔力的流動傳播, 惡魔們想要的就只有一個。那就是金髮少女。 「你們是絕對動不了這孩子一根汗毛的。」 迅速裝好光之彈的少女已為備戰狀態, 並且將兩手的槍口對準了漸漸將自己包圍的惡魔們。 過了一會兒, 無數的惡魔屍體上,站著少女, 癱倒在四處的惡魔們,因為身體受到炮彈的攻擊而一片狼藉。 氣喘如牛的少女慢慢地回過頭來, 原本縮成一團的金髮少女不知何時站了起來, 往遠處被開啟的空間門急奔而去。 「看來沒事了。真的是萬幸啊。」 完成所有目標的少女露出了高興的微笑。 就在連自己的身體漸漸倒下也不曉得的情況下… 漸漸變得越來越飄渺的意識中,少女向著越來越遠的背影, 喃喃地說出了最後一句對方聽不到的道別。 妳一定要幸福。知道嗎? 忘了我這種人。 再見。 就在結束道別之前,少女的存在便永遠地消失在這空間中。 女孩從雅緻的床上起身,伸了一個懶腰, 昨晚沒有閱讀完的魔法書攤開在床邊, 不知道是夢境的餘韻,還是埋首練習到很晚才睡覺的緣故, 整個身體非常僵硬。 在原地做了伸展的女子,快速地整裝後拿了行李, 房間內四處羅列著可愛雕像或玩偶,裝滿了她的布製包包, 做好離開準備的女孩,走到了旅館的正門。 灰蒙蒙的天空散佈著煙霧的刺鼻味, 鋪著瓷磚、凸起的木製建築和燈光熄滅的街道, 擠滿了擁有黑色和棕色眼睛的人們, 一位擁有銀色長髮的女子樣貌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但只是因為單純是異邦人,並不是真的在注意她, 換句話說,她早就已經是「炎之都」希蘭的有名人士。 「妳說什麼?要離開傭兵團…?這麼突然?」 凶神惡煞的傭兵團隊長用爆青筋的眼神看著女子。 但女子好像對隊長如此反應完全沒有興趣似的,接著說著: 「嗯,感覺變無趣了。」 火氣沖天的隊長,整張臉被氣得紅通通的, 且女子泰然自若的表情更是刺激到了他的底線。 「…怎麼了?在希蘭,想要成為傭兵的人到處都是。差我一個會怎樣嗎?」 「但是…,我們傭兵團的地位剛要開始提升。今天也要立即將『空間』…」 「執著於那傭兵團的地位有夠可笑的,靠著別人的名聲衝上去的虛假地位總有一天會害死自己。」 「....」 「總之,我先走了,再見。」 女子似乎沒有其他要說的話,罩上了有帽子的斗篷轉身而去, 突然聽到後面有個極度憤怒而聲音抖動的粗獷聲音。 「聽說是個非常厲害的『空間魔女』所以才欣然接受, 但沒想到竟然是個沒有名譽,也沒有信義的丫頭。 如果就這樣通過這個門檻,是絕對不可能沒事的。』 「…天啊,好可怕喔。」 在回應著這枯燥乏味的威脅的同時,女子猛然地打開了傭兵團的辦公室大門。 然後低沉地附上了一句話。 「啊,我也給你一個警告。下次如果還是一樣叫我『空間魔女』的話,小心到時舌頭會出現彈孔,知道了嗎?」 女子背著詞窮的隊長,踏出了這道門。 這已經是第六個傭兵團了。 為了要測試自己的極限並培養力量,女子在都市的傭兵團轉來轉去。 但是頂尖傭兵團的這些人,卻盡是些阿貓阿狗,讓人非常失望。 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有比自己強大的人。 突然,女子看到路邊的一個角落站著兩名面目凶神惡煞的流氓。 當她看到了他們手臂上粗糙地刺著各種動物的刺青, 就像是要證明自己全身的力量般時,便冷笑出聲。 「喂,那個異邦女。有什麼好笑的?」 「說出來讓我們一起笑笑啊,我們老虎俠客不會虧待妳的。」 捲起衣袖,露出老虎刺青的猖狂男子吊兒郎當地走了過來, 將女子頭上戴的布料粗魯地拆了下來。 但是男子一見到女子的的頭髮便臉色發青,然後慌慌張張地往後退。 「銀…色頭髮,粉紅色臉龐…妳該不會是…那個『空間…』 「…你最好別再說下去。」 「大,大哥,我們這下完全找錯人了。這個女的…,那個傭兵…,『空間』…" 「什麼?是『空間魔女』…?」 一聽到他們的口中終究還是道出了自己的暱稱,她歎了一大口氣。 「結果還是說出來了。如果不說出那個名字,還想說要放過你們呢。」 這時,女子前方的空氣突然變得歪斜扭曲,同時一個非常大的空間門開啟了。 女子朝著泛著紫光的圓形門內奔去,接著便關了起來。 「這…這是逃跑了嗎?呼,今天差點變成我的忌日。」 「那個你啊,看什麼看。還不趕快去做事。」 又再次找回自信的男子們, 不一會兒就朝著要去觀看傭兵而聚集在一塊的群眾們咆哮, 這時,男子們的頭上又再次開啟了空間門。 從開啟的空間門中跳出的女子, 用手中的那一對左輪手槍朝著他們的後腦勺射去, 在完全無預警地襲擊下, 自稱「老虎俠客」的這些人像是巨大的木塊般無力地倒在路旁。 「蒼蠅們。」 女子用銳利的眼神看著癱倒在地的身軀後,又再次罩上了斗篷帽子。 冷酷又無情的「空間魔女」。 冷艷的銀髮,有著玫瑰般的美麗臉龐,但事實上是個擁有強大力量, 到處尋找獵物,並且翻攪希蘭的流氓窩和傭兵團的怪物。 利用魔法瞬間進出各空間,像是鬼怪的女子。 這就是大家眾所皆知的那個女子的樣貌, 但是她並不喜歡「空間魔女」這個暱稱, 特別是一聽到「魔女」這個字眼就會整個無法忍受。 因此只要是提到「魔女」的人,大部分都會變成像「老虎俠客」一樣, 就為了讓任何人都無法說出那個暱稱。 但越是這樣,「空間魔女」的英勇故事更是傳遍了都市的各個角落。 她輕輕拍了拍身軀,朝著全都是製造所、工坊和鐵匠鋪的「煙花之街」走去。 看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群眾們變開始用低沉的聲音竊竊私語。 女子經過許多武器和火爐,進入了一間火藥製造所, 在鍋子中滾著火紅的液體和均勻搗碎的各種粉末間, 看到了一位臉上沾上黑炭的中年匠人正在埋首工作。 「大叔,是我。」 「哦,繆兒。妳好久沒來這裡了。」 一聽到女子的聲音,匠人展現了非常開心的模樣。 他立即放下手邊的工作,帶著她入內。 「嗯,今天也狠狠地教訓了那些人嗎?還是又放棄了傭兵團?」 「…兩個都做了。所以你還是別問了,快幫我看一下這個槍吧。」 女子立刻從槍套中拿出了兩把槍放到匠人眼前。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她唐突的行為,順手便拿著她的東西走向了作業臺。 「妳也是知道的,這個街上有很多卓越的槍砲匠人。 如果想要修理槍砲,比起我這個火藥匠人,他們各個都比我還要厲害。」 「我也知道。我是怕大叔難過才過來的好嗎。」 就這麼一句不知道是真還是假的話,讓匠人呵呵大笑地拉了椅子坐了下來。 「那我還真是要謝謝妳啊,這個15年來這麼有義氣的知己老顧客。」 在匠人做檢查和簡單的修理時, 女子跨坐在桌子上,和火藥匠人談笑風生, 我女兒「彌莉」居然已經長這麼大了, 兒子「瑪魯」現在也跟著我學火藥製法, 女子漫不經心地回應著這些家常話的時候, 無意間拿出了懷中的一個小木偶, 像是野狼又像隻熊的這個奇怪玩偶, 由它的污漬和大大小小的瑕疵,看得出歲月的痕跡。 「那個玩偶,應該是你從小就拿著的吧。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妳也是坐在那個位置上。」 看著她盯著玩偶看的樣貌,匠人突然開始回味過去。 「居然都過這麼久了。曾經在路旁躺著等死的小不點, 現在竟然變成希蘭最有名的傭兵。」 「那還不是因為大叔把那時的我帶到傭兵團才會這樣。還說這是最好的方法,把我丟進又殘酷又險惡的泥沼中,當然才會有今天的我呀。」 女子一邊看著玩偶,無心地說出了這番話。 聽到這話的匠人,臉色突然黯淡了下來。 他猶豫了一下之後,用沉重的聲音說。 「…那時我們家也有不得已的情況,而且能夠收容妳這個擁有神秘力量,又無親無故的孤兒的,我當時只想得到傭兵團。雖然聽起來像是辯解,但我相信這是當時最好的選擇」 看著他真心道歉的臉龐,女子還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她絕沒有要怪他或挖苦他的意思, 十五年前,在陌生的東方街道上,有隻手伸向了飢餓的自己, 把自己帶到了希蘭這個地方,還幫她找住所的不是別人,而是火藥匠人。 她把匠人當作是救命恩人,有時甚至將他當作父親。 「說實在的,是吃了很多苦,但因為有大叔,我才沒有餓肚子,也才能長得這麼健壯的。我一直都非常的感謝呢。」 看到這不常見的和藹樣貌,大叔用驚訝的表情看著女子, 不知怎麼地,女子突然感到非常害羞而整臉通紅。 果然還是不習慣表達感情。 「來,都好了。沒有什麼異常之處,但是以後別再用槍打人了。」 匠人一邊嬉笑著,一邊把乾淨的兩把槍交給了她。 查看了槍之後,女子滿意地將左輪手槍裝進了槍套中。 「我看啊,妳還是離開傭兵團吧。現在該做些什麼事情呢?」 「這個嘛,我也不曉得。就像在踢館一樣,一直輾轉在傭兵團也不是辦法,因為都是些無路用的傢伙。」 聽著她抱怨的匠人稍微苦惱了一番後,用完全真摯的臉看著女子。 「現在這個都市中應該沒有比妳更強大的人。 只要妳有心,就連武裝完備的王國軍團也可以瞬間剿滅。」 「嗯,如果想要的話,當然不成問題。所以呢?」 「所以,現在是到了該離開這裡的時候了不是嗎?希蘭太小,而妳的才能太過強大了。待在這個都市的話,太可惜妳了。我認為妳應該要到更寬廣的世界去。」 「.......」 「我有時候覺得妳好像在躲什麼東西,所以才會將自己關在這希蘭的高牆內。妳到底在躲什麼?難不成是從來沒有對我說過的妳的『過去』?」 只顧聽大叔說話的女子,一聽到「過去」兩字,順便變得極度敏感兇煞, 但是她那兇煞的背後,有著更是無法言喻的傷感以及痛楚, 這些都看在匠人的眼裡。 「….我先走了。」 她閃避了匠人用難過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視線,急急忙忙地戴上頭巾, 用快速的步伐離開了製造所。 匠人的呼喊從她的背後傳了過來。 「繆兒,要記住!躲避不是辦法,不去面對的話,就什麼都解決不了…!」 她像是要逃避大叔的聲音一般,一溜煙地躲進瀰漫了整個巷口的煙霧中。 夢。 做了一場夢。 在無限綿延的空間中,守護一名少女的夢。 發射無數的光之彈,擊退湧向自己的惡魔們,並且站在那些屍體之上的夢。 用漸漸消失的身體,朝著漸行漸遠的背影道別的夢。 最後想要說的話是…, 妳一定要幸福。 忘了我。 再見。 姊姊…。 就在天亮時分,她從夢中驚醒。 就如往常一樣,昨晚沒有閱讀完的魔法書攤開在床邊,而且還有一個小木偶。 她用兩手抱著玩偶,輕輕地將它放在被子上。 「艾瑞,應該不是你讓我一直做夢的吧。」 玩偶的名字叫作「艾瑞」。 這是節取珍愛的人的前面兩個字所取的名字。 只要遇到傷心或複雜的事情,她總是會對著玩偶說話, 而玩偶也都會靜靜地聽她說。 對於這個在陌生的異國中獨自成長的她來說,「艾瑞」是唯一的朋友。 「艾瑞,我又做夢了。做了個擊倒惡魔的夢。尤其是最近,好像更常做夢。 原本只是偶爾會做一下的夢而已…。」 就在她小時候抵達希蘭時開始,不時會做夢。 內容都大同小異。 在這空間中為了要保護一名少女而和惡魔們作戰, 幫助那個少女能夠順利地跨越到其他空間的夢。 在認真學習魔法和努力受訓的時候, 她認為這個是因為想要獲得更強大的力量所以才會做的夢。 就算從夢中醒來,仍可生動地感受到那個跟惡魔激烈戰鬥的場面。 那個想要了解夢代表什麼樣的意義, 又為什麼會一直做同樣的夢的時期已經過了, 她內心想著這只不過是模擬戰鬥的延長賽而已。 「搞不好是因為大叔的緣故。說什麼過去的東西…。真是廢話。」 其實,比起夢境,讓她更在意的是幾天前火藥匠人所說的話。 火藥匠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她最害怕面對的「過去」。 也就是在來到東方之前的記憶。 雖然只有一下下,但一想到當時的記憶, 就好像一把刀刺向無法癒合的化膿傷口般,非常痛苦。 這個痛楚就算過了很久也絕對無法平息。 曾經,獨自徘徊在東方街道的小女孩被痛楚和自責席捲而哭泣。 但是之後在粗魯殘酷的傭兵團生活下, 她刻骨銘心地學到了只有強大的力量才能存活的事實。 再加上她了解到用那獨一無二的力量, 培養強大的「空間之力」,才是她活下來的唯一辦法。 所以少女決定拋開那些會讓自己變軟弱的所有東西。 不論是刻骨銘心的痛楚,還是曾經幸福的回憶, 皆藏到了內心深處,就算是已過了成年的現在,也絕對不會回顧過去。 但是越是這樣不理睬,過去的記憶越是鮮明地呈現在她的內心深處。 「空間魔女」的唯一弱點,就是她的「過去」。 「…大叔說的話是錯的。過去只會讓我變軟弱而已…。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吧,艾瑞。」 她問著玩偶。 雖然知道不可能會聽到答案,但是看著它那可愛的表情, 她內心突然感到輕鬆了起來。 女子起身之後伸了個懶腰,想著今天要做什麼。 因為是一人傭兵,並沒有特定的任務,所以非常的滿意。 突然,女子想起了匠人說過的話。 「待在這個都市的話,太可惜妳了。我認為妳應該要到更寬廣的世界去。」 「…也是,這話也沒有什麼錯。」 就如匠人所說的,她幾乎沒有離開過希蘭。 如果是「時候」該離開的話,那這個時候應該是現在沒有錯。 雖然並不是真的很想要離開,但是她還是決定按著大叔的話到城外走走。 在沒有目的地的情況下,女子隨便搭上了一台馬車離開了希蘭的城郭。 馬車經過了城門後,在泛著青色和黃金光芒波浪的田地旁跑了好幾個小時。 不知不覺地,太陽下了山,天空泛著橘紅光。 而看著這個景色的女子耳際,突然響起了過去的一小片段的聲音。 「爸,現在我們會變怎樣?」 「現在我們要去搭船。艾瑞莎、繆兒我們必須要去一個他們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但是媽媽…」 「媽媽…,只要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爸爸就別無所求了。」 是在很久以前,在馬車上交談的內容。 是個費勁心思藏住傷感,安慰自己的和藹聲音。 那個記憶實在太傷感,傷感到讓她緊緊地閉上眼睛。 沒有辦法再繼續乘坐馬車了。 稍後,女子付了車錢後從馬車上下來。 反正沒有特定的目的地,既然在車上只會感到痛楚, 倒不如茫然地走路會比較好些。 不知道走了多久,女子突然聽到了非常大的馬蹄聲。 她急忙回過身,看到了一群騎著馬的男子們朝著她衝了過來。 「找到空間魔女了!」 他們其中一個人大聲地呼喊著。 熟悉的低沉聲音。凶神惡煞的流氓。是她最後一次踢館的傭兵團隊長的聲音。 一看到這些男人騎著馬衝了過來,並且把自己包圍,她感到荒唐且無話可說。 「我明明說過別這樣叫我,難道忘了嗎?」 「閉嘴,妳這背叛者。妳侮辱了傭兵團和我。」 「…你該不會到現在還記得那時候的事情吧?都已經這麼大的人了,沒想到還有可愛的一面。我可不想和一個幼稚的人過招,回去吧。」 就在她講完話剛要轉身離開時,傭兵團隊長的刀就這麼架在她脖子上。 銳利的刀鋒觸及銀髮,讓她落下了幾根髮絲。 歎了一口大氣之後,她自言自語地說著: 「…我明明給過你機會了。」 瞬間,她用最快速的行動打開了空間門,快速地逃脫了包圍網。 並且跳到馬背上朝著敵人開始用槍掃射。 傭兵隊長以為他掌握了這女人的所有戰力, 所以就算知道自己不如她, 仍然執意要對決。但這完全是錯覺。 因為所有的任務都能輕易解決,沒有必要用上全力, 因此女子從來沒有使勁全力戰鬥過。 用盡全力戰鬥的樣貌就如傳聞一樣,像是鬼怪或是母夜叉。 一看到她在空間門間優游自如地穿梭, 並且被她像落葉般擊倒的部下們,他知道他的判斷完全錯誤。 結果,在這絕境之中大聲呼喊,並且胡亂揮動刀子的隊長, 一感受到後腦勺被槍口抵住時,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 「…這個像妖怪的女人。」 「是你先挑釁的,別忘了。」 女子為了扣扳機而在手指頭上用了力量。 這時,突然出現沙沙的聲響,不知哪裡來的一把巨劍飛了過來, 並飛插到了眼前的地板上。 一轉頭,看到有一個巨大身軀的異邦男子朝著自己的方向跑了過來。 努力跑向自己的男子背後,則是跟著數不清的魔族。 「這是什麼啊。」 完全預料之外的劇情讓她瞬間感到不知所措,這時傭兵趁機匆匆忙忙地往希蘭的方向逃去。 不知不覺越來越近的陌生男子,一看到女子就快活地揮了揮手。 「喂,要是有時間的話,就幫幫我。」 「什麼意思?」 「就妳所看到的,我引來了一堆魔族啊。」 男子用下巴指向後方。 把頭髮蓬鬆地綁得高高的, 亂七八糟的鬍鬚,邋裡邋遢的穿著, 都說明著他正在流浪漂泊。 「但是這些傢伙沒想到比想像的還要多。 如果是兩個人一起對付,應該很快就能解決。」 「現在說這像話嗎?…因為你,害我的獵物溜走了。」 男子將插在地上的巨劍輕鬆地拔了出來,像是不要緊地聳了聳肩。 「是嗎?那還真是抱歉了。現在可以幫我了吧?」 她對他的厚臉皮感到無語,因此搖了搖頭。 看來好像被捲入這個奇怪的狀況了。 「都是因為大叔說的一番話,害得我老是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 女子內心一邊抱怨著匠人,一邊舉起了槍朝著湧過來的魔族。 佈滿星星的夜晚。 路邊雅緻的小酒店讓從各個地方來此的旅客能夠嬉嬉鬧鬧。 女子坐在位置上,呆滯地看著著裝有穀酒的杯子。 而她的旁邊坐著剛剛才見面的異邦男子。 在和魔族戰鬥的過程中,看到彼此實力而感歎的兩個人, 在互相交換姓名後變成了像是朋友的關係。 像是餓了好幾天一樣,男子快速地把食物全部吃光, 而現在則是正在喝著穀酒。 「哈,終於活過來了。」 接連喝了三杯的他發出了非常滿意的讚歎聲。 男子旁邊則放滿了空瓶子。 「那個有名的傭兵『巨劍赫克』怎麼會出現在東方?傳聞是出海離開了啊。」 「也沒什麼,說來話長,只是最近想要找巨劍以外的新武器,順便晃了晃。」 他伸出了他的大拇指,指向放巨劍的地方。 「…對了,空間的,那個,妳和那些差勁的傢伙到底在幹嘛啊?他們根本不是妳的對手啊。」 「沒什麼,說來話長。」 女子摸了摸自己前方的杯子,隨便地回了話。 聽到自己的回答被抄襲的男子,笑了笑地說著: 「也是,大家都會有難以啟齒的事情。」 男子和女子聊了些無關緊要內容。 在東方長大的異邦人遭遇、傭兵生活的的苦衷,他和她有著相似之處。 說著說著,不知不覺地將對話的主題帶到了遙遠的過去。 「所以,妳是怎麼到東方來的?」 女子皺了皺眉頭,冷不防地挖苦著: 「…怎麼最近大家都這麼愛談過去?」 但不曉得是因為穀酒的酒勁,還是因為難得遇到心靈相通的人, 她並沒有想要離開座位。 「其實,我正在找家人,連名字和臉蛋都不曉得的家人,就憑著一句話和我所看到的幻覺…到現在還是偶爾會出現鐵匠的臉龐,覺得海的對岸會有家人存在。」男子接著說。 「反正,我本來就是個瘋子,所以我看到的搞不好全部都是幻象。」 男子一說完後,難為情地自言自語,然後又一杯下肚了。 女子則是摸了摸杯子。 她從來沒有對誰說過那一日的事情。就算是最熟的人也沒有說過。 但是既然遇到了跟自己相似的人, 女子認為搞不好說了會讓自己的心情更加舒坦。 「我…,」 稍微猶豫了一下的她,小心翼翼地說了出來。 「我…,是自己搭船來到東方的。因為我,媽媽過世了,而姐姐也消失不見了。而爸爸永遠沒有辦法回來。現在可能已經離開人間了。因為那時身子已經非常不好了。」 聽到這些話的男子,看著她那落寞的表情說著: 「原來如此,妳的故事跟我一樣悲慘啊。」 一感到氣氛變得憂鬱沉悶,他便用愉快的口氣對著那個無助的她說道: 「哎呦,一個小女生能夠獨自存活在這世上有多麼不容易啊,也許妳消失的姊妹現在人還好好的活在某個地方也說不定。我們要不要一起去找妳的姐妹啊?」 「…就算姐姐還活著,她也不會需要我的。」 「咦,為什麼?在這麼險惡的世界,哪會還有比家人更重要更好的東西?」 「當然有啊,因為我就是家破人亡的禍根。哪還有臉見她?因為我的存在,一定又會遇上不幸的。就算是為了姐姐,像我這樣的人最好還是不要出現在姐姐的人生當中比較。」 「…妳過得還真是辛苦啊,是真心的嗎?」 女子的反應就像驚訝般地嘆了嘆,而男子將杯子斟滿, 然後說道, 「如果我是你,只要有一點跡象表明手足還活著,我都會立刻去追查,不對,就算他們已經死了我都會去。要是能幸運地和活人見到面,我會馬上跟他道歉,好好的和解後一起過著幸福的日子。你活得這麼痛苦,不覺得一分一秒都是折磨嗎?」 他豪邁地又灌了杯酒之後,眼神卻不像個男子漢,好似透露出些許落寞。 不過在聽到女子的冷言斥喝,他馬上又回到原本粗獷的樣子,然後笑了。 「…就今天才剛初次見面,你這呆頭肌肉球,是懂什麼?」 - 女子在和男子相約來日後告別,離開酒吧走進了森林小路。 那是藍色月光下的夜晚, 就像是許久以前的「那晚」一般… 女子倚坐在路邊的一棵樹下,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木頭娃娃。 流洩的記憶成了無法抵擋的波濤, 一個又一個還未完全癒合的內心傷痛宣洩了出來。 在那燒灼的痛苦下,女子拿著娃娃的手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艾瑞,我當初為什麼會那樣呢…不該說的,連想都不該想起的…。」 女子將雙眼徐徐地貼近曲起的膝蓋上。 「是啊,我想念姐姐….母親…還有父親…。」 滾燙的淚水從指縫間緩緩地流下。 由於醉意的關係,難以抵禦的睡意馬上襲來了。 曲起膝蓋的女子慢慢地陷入睡眠中。 「繆兒,別哭!」 怎麼會,我好像有聽到了懷念的聲音。 「繆兒,別哭!」 一切都漸漸地變得恍惚,長久埋藏在內心的記憶滲入了夢境中…。 「… 繆兒,別哭!」 「女兒呀,怎麼啦?要爸爸來安慰你嗎?」 我大概四五歲時,在看到長了半截的嫩芽叭地斷掉,眼淚就止不住地掉下。 那是在我開心地看著努力照顧的種子終於發芽, 然後讓花盆就那麼摔掉的時候。 「媽媽,爸爸,繆兒說要給爸爸媽媽看嫩芽,可是花盆破掉了很難過。」 站在旁邊的姐姐用著沉穩的聲音,替我向父母表達我的意思。 因悲傷而哽咽的我,只能用大力地點著頭來表示姐姐說得對。 「艾瑞莎,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恩…我就是知道,繆兒是我的妹妹嘛!」 雖然不明白原因為何,但我和姐姐能完全了解對方的想法。 甚至有時我們還會做相同的夢。 我們之間像是有一條看不到的線,彼此緊緊牽引。 姐姐輕摸著哽咽的我的頭,抿嘴笑了。 我最好的朋友,最了解我的人就是姐姐。 只要姐姐在,我就什麼都不害怕。 「總之你一定很難過,把那花盆遞給我好嗎?媽媽來幫你。」 我帶著無精打采的表情將花盆遞給母親, 父親悄聲地對我說要我相信母親,然後眨了個眼。 不久,驚人的事情在眼前展開。 才剛碰到母親的手,嫩芽又重新從斷掉的莖中開始冒了出來。 嫩芽用著驚人的速度生長,再來是葉子和花萼,最後開出了花朵。 在這難以相信的情況下,讓姐姐和我一時半刻都說不出話來。 悲傷和難過早已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哇…真是太厲害了!」 「好了不起喔…!」 母親和父親像是覺得無法將眼神從花盆移開的我和姐姐很可愛, 臉上連連泛起欣慰的表情。 父親應該早就知道母親擁有這種力量。 「其實媽媽在像你們這麼小的年紀,就知道我有著一時令讓植物萌芽的力量了。雖然我困擾了好一陣子,但現在我已經知道這是個厲害的力量。」 母親縷著頭髮腼腆地說著。 母親那頭和我一樣銀色帶粉紅色光芒的髮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你們是我的女兒,說不定有天也會喚醒神秘的力量。 如果有那一天的話,一定要告訴爸爸媽媽喔!」 父親雙臂大大地張開,將我倆緊緊地抱住。 「爸爸!」 「爸爸!不能呼吸了啦!」 我和姐姐想要逃開掙扎個不停, 而父親和母親則對著我們的臉頰一連串地親個沒完。 姐姐和我大聲地咯咯笑了。 - 接下來的場景就是我的生日了。 姐姐和我正急切地望著父親。 父親手上拿著不知道是狼還是熊的奇怪形狀的娃娃。 外形雖然相同,不過特別的是一個娃娃是用布條,而另一個是用木頭做的。 「咦…爸爸,為什麼兩個娃娃不一樣呢?我比較想要和姐姐的娃娃一樣…。」 「嗯…那個…」 看似慌亂而暫時陷入思考的爸爸,馬上就告訴我們一個很重要的故事。 然後故事才一全部說完,娃娃非常神奇地在不知不覺中, 變成我的人生裡最棒的禮物。 「繆兒,其實這兩個娃娃是非常親密的姐妹關係,就像是姐姐和你這樣,這兩個娃娃有著無比特別的力量,據說布娃娃總是會溫暖地庇護所愛的人,而木頭娃娃永遠都會守護所愛之人, 不過兩個娃娃在分開時就無法發揮力量,因此兩個一定要在一起才行,所以爸爸才會把兩個娃娃一起拿來的。」 我選了木頭做的娃娃。 我非常中意這個永遠都會守護所看重之人的木頭娃娃。 這個娃娃應該能成為我的好朋友。 回頭一看,拿著布娃娃的姐姐正抿嘴看著我笑。 姐姐抓著娃娃的一隻手,好像娃娃在向我打招呼般地搖了搖。 「你好!你叫什麼名字呢?」 姐姐的布娃娃問我。 我把木頭娃娃左右搖晃著回答了。 「你好,我叫『艾瑞』,很高興認識你。」 - 和「艾瑞」相遇不久,我開啓空間之門的力量突然覺醒。 就像是呼吸般的自然,那股力量在毫無特殊理由和契機下從我的體內甦醒。 空間之門另一頭的景象就像明亮夜空般地美麗,我真想向大家炫耀那幅美景。 不過,我決定暫時不要和任何人說起這件事情。 因為我想再多練習一陣子,等到能熟練地開啓門的時候, 在最精彩的瞬間用最出色的表情,讓父親和母親大吃一驚。 打從那天以後,我就和娃娃「艾瑞」偷偷地單獨離家, 開始努力練習起來了…。 - 時光飛逝,在我和姐姐各都長高了一個頭, 開啓空間之門的力量也愈發強大的時分, 我站在點著蠟燭的小房間最裡面,注視著我的家人們。 因病衰弱的父親整夜粗聲粗氣地咳著嗽,而母親被發現最近陷入沈睡, 或是失去意識的時間變得更多了。 蒼白臉龐的父親。 滿臉悲傷表情的母親。 還有望著雙親靜靜流著淚的姐姐。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原本相信我們會永遠一起歡笑的說…。 那時,腦海中浮現出善良的想法。 再過幾天就是返家的母親生日了。 我決定將這陣子守口如瓶的小秘密在家人面前坦白。 因為當他們看到我厲害的力量時, 所有人一定會像母親讓嫩芽開出花的那天愉快歡笑。 雖然我還有考慮是否需要再多練習一下,不過我不想推遲計畫。 只要能用那麼微小的禮物重新找回家人們的笑容, 那麼就能重新回到像以前一樣幸福的家庭,我真心而誠摯地期盼著。 - 終於,到了那一天。 雖然不明白是什麼影響了我,但是在這幾天當中,我的力量明顯地變強大了。 才一開啓空間之門,門另一頭的星星比平常還大,也更有活力地閃爍著。 那幅景象看起來就像是所有準備都告一段落的信號,令我十分地高興。 那天一切都很完美。 父親也難得打起了精神,母親也沒有累倒和睡著。 讓氣氛變得更美好的,是姐姐臉上那沒有消褪的幸福微笑。 在召集了所有人的場合上,我公佈了今晚有驚喜的禮物要給大家。 當我看著心滿意足地笑著且開心的家人們,真是高興到要哭出來了。 彷彿之前都沒發生過什麼事情,幸福的日子就那樣回來了一般。 我快速地拂去淚水,並抓住了娃娃「艾瑞」的手。 而且為了準備出最棒的禮物,我謹慎地溜到家門外。 那是藍色月光下的美麗夜晚, 院子的草皮在月光的照射下,隱隱約約地閃爍著。 我悄悄地環顧四周看有沒有人在,然後就當做練習地試著開啓空間之門了。 稍加集中力量,小小的門就開始慢慢變大了。 隔著巨大的門,星星波光粼粼的樣子就好比銀河。 想到要和家人們一起看美麗的景色,我感到非常地幸福。 我打算要把開啓的門關閉,然後將家人們叫過來。 但是,好像哪裡怪怪的。 門沒關起來。不管我怎麼使力,門就是關不起來。 「繆兒,你一個人在這做什麼呢?」 背後突然響起母親的聲音,把我嚇了好一大跳。 母親從家裡出來,正在走近我。 不,不,我還不想讓媽媽看到這個。 我裝作沒事一般,費勁心思地用身體遮住地板。 不過,用我小小的身軀遮擋那巨大又發亮的空間之門卻是力有未逮。 「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啊!沒什麼啦!真的!」 「真的沒事嗎?你後面好像…。」 母親像是察覺到什麼奇怪的跡象,突然開始快步向我走來。 而且就在那瞬間,門裡的星星彷彿漩渦般地快速搖動, 無數的星星開始噴射而出。 在完全始料未及的狀況下,讓我當場就僵住了。 我完全無法按照自己的意思來控制眼前的任何事情。 最後我的腦子變得一片空白…。 「繆兒,危險啊!到這兒來!」 我艱難地轉過頭去,看到匆忙跑來的母親。 母親急切地向我伸出手來。 然後過一陣子,我才想到我已經碰到母親的手那片刻, 發生了夾帶轟隆巨響的巨大爆炸。 由於強烈爆炸的反衝力,我從空間之門附近被彈到了遠處…。 好不容易恢復知覺後,我環顧了四周。 我不曉得從剛才的爆炸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多久。 我得快點去救母親才行。 我想跑去母親那裡。 那時,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臂。 是父親。 我從來沒看過父親有那麼嚴肅又悲傷的表情。 「繆兒,你不能去。」 「可是,媽媽她…!」 父親緩緩地搖著頭後,抬起顫抖的手指出母親的所在位置。 這時我才回頭看母親所在的地方。 開啓的空間之門被關閉了,而母親就在那裡。 母親跪著茫然地直視天空。 好像只剩外殼那般空洞無神的眼睛。 爆炸殘影的藍光彷彿要占據她身體一般,貪婪纏繞著身體。 而打破流淌在院子的恐怖寂靜,是冰冷金屬磨擦的聲音。 「是那一家!」 「快點!異界的力量慢慢變強了!」 「殺掉魔女!」 「殺掉魔女後再阻止降臨!」 我生平第一次見到武裝的士兵們,正拿著火把朝著家的方向蜂湧而來。 士兵們手中拿著鋒利的矛,在火光照射下映出紅色的光芒。 「繆兒,快走吧!這裡太危險了。」 「爸爸…可是媽媽她…。」 我慌張地拽著父親的衣襟。 但是,當我看見從父親雙眼中流下的淚水,就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父親迅速地抱起我往家裡走,然後把還在睡覺的姐姐帶了出來。 姐姐的手上拿著布娃娃。 「艾瑞莎,抱歉了!快走吧!」 父親一手抱著我,一手緊抓著姐姐,避開士兵偷偷地往家裡的後門走去。 士兵們湧進院子,將母親團團圍住。 這時吵雜聲消失,傳來了某人的震天吶喊。 「奉女神之名,殲滅異端!」 伴隨破風而起噗地一聲,他們將手上的巨大矛槍,穿透了母親的胸口。 沒多久,在聽到一聲可怕的尖叫後,圍繞母親的光芒就逐漸消失了。 母親的身體往前無力地倒下。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母親的面容。 「魔女還有家人,擁戴或贊同異端之人,和魔女一樣都是重罪。找出異端的火種,將其殲滅。」 收到命令的追擊隊正在尋找我們。 父親、姐姐和我為了躲避追殺,匆忙地跳上馬車一路疾馳。 過了三天,飛奔的馬車最後停在某個港口。 無數的人潮忙進忙出,鬧哄哄的港口四處散發著大海的腥臭味。 父親依序將我和姐姐帶下馬車。 我們二人都被這第一次見到的景象完全吸引住,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從沒到過這麼紛亂的地方。 猛然一回頭,看到父親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氣。 父親臉色變得像白紙般蒼白,身體無法挺起且頻頻咳嗽。 「爸爸!」 「爸爸!你還好嗎?」 一見到我們,爸爸就急忙地把某個東西放入口袋, 然後站起來牽起我們姐妹的手。 「嗯!爸爸沒事。沒時間了,我們快走吧!」 父親像是振作起來並格外使勁地說道。 但是我看到了。 父親口袋邊隱約露出染紅的手帕…。 父親將我們帶到某間店舖的屋檐下。 「爸爸先去確認一下船期,你們暫時在這裡等一下, 直到爸爸回來找你們之前,絕對不可以離開這裡。」知道了嗎?」 我一點都不想和父親分開。 不過,對著看起來連站都站不穩的父親,我不能再撒嬌下去。 我們茫然地蹲坐在屋檐下,等待著父親回來。 在地上畫了好一陣子屋子形狀的姐姐,小心翼翼地問道。 「以後…再也看不到媽媽了,對吧?」 面對姐姐的詢問,我的眼淚傾洩而出。 愈是清楚狀況,就愈無法抛開全都怪我的念頭。 姐姐輕柔地抱住說不出話來而看著地面的我。 「那也沒關係,我還有繆兒在。」 我在姐姐的懷中感受到家的溫暖味道。 在傳遞過來的溫度下,使我的眼皮不禁閉上。 「姐姐,我好想睡…。」 往來於橋面的人群腳步逐漸變得模糊。 就這樣,我靠在姐姐的身上睡著了。 我突然站起身。 原本應該在旁邊的姐姐不見了。 在不祥的預感下突然害怕的我,迅速環顧四周。 在前方的路中央,我看到姐姐的背影。她失魄落魄地站著並望著天空。 我慌張地跑過去抓住姐姐的手。 「姐姐,爸爸叫我們在那裡等他!快走吧!」 但我馬上感到背脊發涼。 空洞的眼睛,失神的姿態,彷彿只剩軀殼般地違和感。 姐姐和那天晚上的媽媽一模一樣。 眼前的物體,不是「我的姐姐」艾瑞莎。 劇烈的打擊使我愣在當場。 原本使勁抓住姐姐的手,不知不覺地鬆開,冷不防垂了下來。 姐姐, 不對,寄附在姐姐體內的某個人舉起手,然後輕柔地撫摸自己的雙臂。 「…我的新身體…。」 陌生的嗓音愉快地喃喃自語著。 「不過…,還是很脆弱…現在來遺忘烙印在你腦海的記憶,進行迎接我的準備…時候一到…就重新…。」 突然,隔著姐姐的那個人轉移目光望著顫抖的我。 「你…是半身呢…。」 我們雙方的眼睛才剛對上,那個存在就看著我嘿嘿地笑。 「…永別了,半身…。」 結束短暫的告別後,世界又開始重新運轉。 突然從船上下來一群人,如潮水般湧向發呆佇立的我們中間。 熙來攘往的人們使得我和姐姐的距離飛快地拉遠。 面對突發狀況而慌亂的我,耳邊傳來急迫的聲音。 「繆兒,繆兒!」 我往那急迫聲音的方向看過去,見到在人潮當中姐姐的哽咽表情。 姐姐朝著我奮力地伸出手。 我為了追上愈來愈遠的姐姐,撥開人群想要往前。 但以我的力氣,實在無法到達姐姐那裡,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姐姐被推著走的表情。 終於,姐姐被捲入重重人海,永遠消失在我的眼前。 看到急忙回來的父親,我哭了。 「是我不好,因為我放開姐姐的手…姐姐她…」 「不,是爸爸的錯…爸爸不該放你們兩個自己在那裡的…。」 這時,遠方傳來船笛聲。 「沒有時間再浪費了…,等一下船就要開了。繆兒,就算只剩下你也要逃走。」 父親抱著我,急忙跑向船隻停泊的碼頭。 碼頭邊穿著陌生服裝的人們鬧哄哄地,正沿著上船的乘板排隊上船。 有位看起來像是船員的人走向乘客並扯著嗓子高喊。 「這是開往東邊的船,等下就要出發了,請快上船。」 父親一到上船的乘板前就對我說道。 「好了,現在搭上這艘船前往東方。繆兒是第一次搭船,一定會非常開心。」 「呣,爸爸…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去嗎?」 父親淒然一笑,小心翼翼地將我放到地上。 「爸爸也會去,只是我不能放下姐姐艾瑞莎一個人走,她應該還在這附近不遠處。」 「但是…」 爸爸蹲下來和我四目相對。 「我一定會很快找到姐姐,然後馬上趕回來,我答應你。」 慈祥的微笑,充滿堅強意志的蒼白臉龐。 不知為何,我卻有預感這是我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 我什麼都回答不出來,只是用盡全力地抱住父親。 在那瞬間我感覺永恆般的漫長。 「時間到了,快走吧!」 「…嗯!爸爸,你一定要遵守約定。」 「嗯,一會見,我美麗的女兒!」 打完招呼後,我就逃離了他的懷抱,混入人群前往乘船處。 上船後,我立刻在甲板上找到了爸爸。 我看到爸爸在下方揮著手的樣子。 然後,爸爸馬上走原路回去,消失在人群中。 「他馬上就會跟姐姐過來,因為他跟我說好了。」 我滿心期待地看著爸爸逐漸遠去的背影。 但與我的期望相反, 直到出航的那一刻,爸爸跟姐姐都沒有回來。 就這樣,只剩下我跟娃娃「艾瑞」, 飄洋過海被載到遙遠的東方。 在我沉浸在極度的後悔, 以及罪惡感時... 「停止重現所有回憶吧。」 一位陌生人的聲音,伴隨著瑣碎的噪音傳入耳中。 「將蘊含封印石的劍鋒往下插,異界神的封印儀式就開始了。」 戴著圓形眼鏡的白髮男子,將劍刺向某個睡得很沉的人。 緊接著,伴隨著刺耳的悲鳴聲,屋裡掀起了大旋風, 異界神的封印儀式開始了。 "...!" 女子睜開了眼睛。 好像做了非常久的夢。 ...封印石...異界神的封印儀式? 與自己毫無關係的畫面和詞彙都清晰地留在腦海中。 「這是什麼...」 感受到強烈違和感的女子急忙環視四週。 眼前的景象跟自己最後看到的森林截然不同。 在無盡黑暗中蕩漾的無限空間、 帶著碧綠光芒的魔法陣,以及那些彷彿要顯現出強大力量波動的綿長魔力線。 非常陌生,卻又很熟悉的這個地方, 是跟現實不同的另一個世界。 「我還在做夢嗎?」 但跟夢有點不一樣。 她依然是成人的模樣,武器跟服裝也是入睡前的模樣。 她暈頭轉向地走上在自己面前綿延的耀眼道路。 看著這些雖然像生物脈搏一樣緩慢,卻逐漸在消失的魔法陣, 讓她有種這個地方就像是在某樣東西肚子裡的感覺。 瞬間,前方感受到了強大的力量。 女子快速奔馳,抵達了漫漫長路的盡頭。然後,她遇到了從沒看過的新存在。 眼前的存在比女子還要巨大好幾倍。 看起來就像是凝聚了強大魔力的形體,外型是個籠罩著碧綠光芒的女子。 雖然有力量程度或是壓迫感上的差異, 但這個空間裡的存在跟她夢裡看到的有某處很相似。 「惡魔...!」 女子馬上拿出左輪手槍,瞄準巨大的形體開槍。 但就像是對煙霧或是水開槍一樣,射出的子彈沒有留下任何傷痕, 而是直接貫穿了它碧綠的身軀。 此時,女子的耳邊傳來了某個聲音。 不是從喉嚨發出,而是透過意念傳來的聲音。 那是從未聽過的陌生嗓音,還混雜了她非常思念的某個聲音。 聲音用像跟老友說話一樣的語氣溫柔地打招呼: 「好久不見了,另一半...」 女子被這個稱呼嚇了一大跳。 彷彿是在嘲笑她嚇到的模樣,聲音低聲地笑了。 「妳還記得嗎?我們有見過面...」 綠色形體一抬起手,女子的前方便開啟了兩扇大門。 片刻後,門裡出現了「被光芒籠罩並跪在地上的女子模樣」和「被嚇壞的銀髮少女與眼神空洞的金髮少女站著的畫面」。 當她察覺到那些東西意味著什麼的時候,她就開始動搖了。 那些她想永遠忘記,根本不想看到的記憶, 在門的那一端生動地呈現在她眼前。 「那一天,妳協助了我的降臨。要是肉體沒死,就能徹底成功了...我真的很生氣...但在我知道繼承了我的資質的肉體還有兩副時,馬上就恢復了愉悅的心情....」 「....」 異界神在門裡目不轉睛地望著慌張的女子,開心地繼續往下說: 「但是,在我偉大的困難中,僅憑『空間力量』勉強維持的那一邊是沒有價值的。所以,在擁有高貴的『時間力量』的肉體成熟之前,我決定要好好等待... 過漫長的等待後,我終於降臨到這副肉體裡了。」 異界神的話一說完,女子就像頭部受到攻擊似地感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那番話道出了姐姐已經成長到能讓異界神降臨到自己身上, 並活在這世界上的某個地方的事實, 同時,也意味著那副身體已經被異界神佔據、姐姐已經消失了的事實。 「…你覺得我會讓你稱心如意嗎?」 她舉起因憤怒而顫抖的手,將槍口對準異界神。 不能再像只能眼睜睜看著媽媽消失的那一晚一樣犯下相同的錯誤。 更重要的是,她現在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少女了。 雖然不足以與神匹敵,但身上還是有股強大的力量。 女子閉上了眼睛。 緊接著,數十個空間門同時在她身後展開。 她那從開啟的門之間透出的紫色魔力, 如同銀河凝聚的模樣,在異空間裡飄盪。 看到那副模樣的異界神嘲笑她: 「不完整又稚嫩的孩子,竟然會以為能靠我給妳的力量來壓制我,真是可笑。再加上,那個子彈無法對我造成任何影響,妳應該已經看到了。」 「…就算如此,還是把能做的都做完後再後悔比較好。」 喀啦。 在裝上彈匣的聲音響起的同時, 女子身後開啟的空間門裡噴射出無數的子彈,貫穿了異界神的身體。 緊接著,快速利用空間門跳躍的女子, 爬到異界神的頭部附近,用左輪手槍掃射。 「可以了嗎?」 但是,因槍彈痕跡而變得破爛不堪的異界神頭部, 馬上就被流動的魔力填滿並恢復原形。 看來物理性攻擊好像不管用。 異界神用覺得對方很沒出息的口氣嘲笑著女子: 「就連自己被賦予的力量都無法好好使用啊,真是愚蠢又微不足道的東西。降臨已經完成,妳就別再掙扎了。」 話一說完,數百個門就被打開並環繞著女子的周圍, 腳下還冒出了巨大的綠手,緊緊地抓住女子的腳。 就算她朝綠手開槍死命掙扎,還是無法逃離異界神的手掌心... 「可惡,可惡!」 瞬間,開啟的門那邊開始出現無數的場面... … 少女出生的那一天,父母開心的臉龐、 少女第一次走路的樣子、 少女看著媽媽的魔法笑得很開心的臉龐、 少女跟爸爸一起玩泥巴的樣子、 少女和姐姐收到珍貴的娃娃禮物那一天、 少女和姐姐躺在原野上數雲的樣子、 少女和姐姐做了一樣可笑的夢後嘻嘻笑的樣子、 少女和姐姐緊握的兩隻手、 姊姊溫暖的笑容... ... 「媽媽...、爸爸...、姐姐...」 全身無力的女子,就這樣癱坐在地上。 束縛著她的巨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從內心深處湧上了炙熱的某樣東西,開始從她的臉上流出。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全都是因為我...」 要不是因為我....要是我不要那麼貪心的話... 說不出口的深深懊悔與罪惡感,從她的臉上流出,滴落在異空間的地上。 沒有繼續打下去的力氣了。 這次也是自己失敗了。 跟當時一樣無力地.... 費盡心思要得到強大的力量,結果什麼都沒得到... ... 「...不要...繆兒,不要哭。」 她嚇了一跳並抬起頭,眼前有某個人。 「耀眼的金髮少女」... 但不是她每次在夢裡見到的瑟縮背影。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少女的臉龐。 那是... 她非常、非常珍惜的人的臉。 「…姐姐...」 聽到我的呼喚後,姐姐笑了。 走向我的姐姐,替我擦掉了臉上的淚水。 好想念她指尖傳來的溫暖,我緊緊抓住姐姐的手不肯放開。 彷彿理解了我所有的心情,姐姐用另一隻手溫柔地摸摸我的頭。 「那個,繆兒,外面那個綠色『惡魔』,非常地害怕。」 「...嗯?那是什麼意思...?」 姐姐伸手將那些包圍我的記憶之門關上並指著外面。 跟著那隻耀眼的手指看過去後, 就看到了遠方由複雜的文字形成的巨大魔法陣。 魔法陣束縛住異界神的手足,正在釋放強大的力量。 當力量隨著綠色魔力的流動釋放時,異界神似乎難以承受痛苦, 為了擺脫束縛而瘋狂掙扎。 「其實,是惡魔因為太害怕才會無法承受。因為它還沒有完全佔據我的身體,怕又會有人來搗亂害它失敗。」 「降臨還沒完成...?」 看到我驚訝的表情後,姐姐好像很開心,跳到我的耳邊對我小聲地說: 「妳還記得嗎?妳保護我的夢。 那個,並不是夢。」 ...! 那一瞬間, 我明白了。 在我沒注意到的期間,我已經從異界神手中保住了姐姐。 雖然充滿陽光的一切都走向了不幸,但另一方面, 我也把在黑暗中發抖的姐姐給救了出來。 「所以,還不要放棄。」 姐姐對我露出笑容後,輕輕地向後轉。 然後,她在我猶豫著該說什麼才好的那一刻,安靜地消失了。 … 女子藉由耀眼的少女做出的縫隙逃出了門的要塞。 異界神依然在為了打破束縛住自己的魔法陣而拼盡全力。 異界神還無法降臨,現在正慢慢地被某種魔法封印。 她清楚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她走近巨大形體前方並凝聚力量。 異界神頭上的那些巨門便接二連三地立刻開啟。 片刻後,空間門那邊出現了以魔力具體化的「長矛」。 它跟很久以前刺在媽媽心上的長矛一模一樣。 她的手勢跟長矛的尾端都一同瞄準了異界神。 她對正慌張掙扎的綠色形體說: 「消失吧,異界的惡魔。像那天一樣被長矛刺死吧, 然後再也不要回來。」 伴隨著劃破空氣的聲音, 被無數的長矛雨擊中的異界神終於停止了動作。 然後以驚人的速度灰飛煙滅,成為了疾風, 永遠的消失在異空間。 - 即使是大白天,小酒館裡也擠滿了來填飽肚子的旅客。 掀起長長的竹簾進入酒館,角落裡有一位特別引人注目的魁梧男子。 不知道已經吃了第幾碗,男子的兩旁積滿了食物盤子。 女子脫下披在身上的布走向他。 在燈光下隱約閃爍著銀光、粉紅光的頭髮,吸引了店裡所有人的目光。 彷彿早就習慣那些視線,女子銳利的目光絲毫不慌亂。 「再吃下去會消化不良的,克制點吃吧。」 一聽到冷漠的聲音,連鼻子都黏到盤子上的男子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女子。 「嗯,衣服好像換了,是我的錯覺嗎?」 女子聽完男子的話後笑了。 男子和女子就像以常一樣聊著無關緊要的事。 「所以啊,試了各種武器都不合身呢。果然厲害的傭兵,還是要像『巨劍赫克』用巨劍比較好嗎?」 男子看著整齊靠在牆上的巨劍嘆了一大口氣。 「…你,有用過槍嗎?」 「槍?」 「對,好像會很適合你。」 女子拿出左輪手槍放到男子的手上。槍的槍柄尾端掛著木偶。 「難說喔,就算我想用用看,它也只有我的手掌大啊。看看妳這小不隆咚的槍。」 「傻瓜,槍又不是只有這種左輪手槍。去希蘭的話,就會有很多匠人能為你製作符合你體型的槍砲。」 「嗯哼...」 男子摸摸他的落腮鬍貌似在苦惱。 「嗯,那個有名空間...嗯, 既然是妳推薦的,就沒理由拒絕。那我的下一個目的地就是希蘭。」 「嗯,我會介紹我認識的匠人給你,到時候再幫我問候他一下。」 再多聊了幾句後,女子便從位置上站起。 「時間差不多了。」 「妳要去哪裡?」 「我要跨海找姐姐。」 男子聽完她的回答後露出驚嚇的表情。 「呵,跟上次見面的時候完全不同呢。雖然我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保重啦。下次再會。」 「再見。」 「啊,等等。」 他叫住女子。 「海的另一端有個名叫『庫漢』的村莊!那個地方有一個傭兵團,是我所屬的傭兵團。稀奇的是,一個偏遠鄉村裡卻聚集了許多有實力的人,要是妳有經過那附近,就去看 吧。」 「好,謝啦。下次見。」 她簡潔地道謝後便走出酒館大門。 直射下來的耀眼陽光迎面而來。 抵達港口的女子在碼頭附近等待出航。 她所站的位置,正是很久以前她第一次抵達東方時, 茫然地等著爸爸和姐姐的那個位置。 少女在同個位置等著不會來的爸爸和姐姐超過一個星期。 「現在總算能回去了...」 感觸良多的她看著水平線那端好一陣子。 「繆兒,妳要記住!躲避不是辦法,不面對就無法解決任何事...!」 「如果我是你,只要有一點跡象表明手足還活著,我都會立刻去追查,不對,就算他們已經死了我都會去。要是能幸運地和活人見到面,我會馬上跟他道歉,好好的和解後一起過著幸福的日子。你活得這麼痛苦,不覺得一分一秒都是折磨嗎?」 「所以,還不要放棄。」 女子突然想起某天聽到的話笑了。 難得不是冷笑,而是發自真心的笑容。 不知不覺地,輪船汽笛聲宏亮地響起,她走向乘船處, 在自己曾站過的位置上,留下小小的悄悄話。 「艾瑞莎,我馬上就回去, 回到姐姐身邊。」